在各诸侯国为实现广土众民、富国强兵、一统天下的目标而频繁发动战争的春秋战国之际,老子提出了自己“绝对反战”(51)的主张。老子的“以道佐人主,不以兵强于天下,其事好还。师之所居,楚棘生之”(《老子·第三十章》),“夫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恶之,故有裕(‘裕’即‘道’(52))者弗居。……兵者非君子之器也,兵者不祥之器也,不得已而用之,恬淡为上。勿美也,若美之,是乐杀人也。夫乐杀人,不可以得志于天下矣。……杀人众,以悲哀之。战胜,以丧礼处之”(《老子·第三十一章》)等等,均是在战事剧烈的春秋战国之际对战争否弃的最到位、最有力、最能切中要害的话语,因而是反战的最强音。正如陈荣捷所言,“他思想之激烈,批评之严厉,是我国思想史上所未有的。他说‘战胜以丧礼处之’,实际上比孟子说‘善战者服上刑’更是悲痛”(53)。老子之所以能够发出这样的批判声音,与其对成为战争的工具截然相反的“自然”——因而“本真”(“自为”而非“他为”又是“自然”和“本真”最为具体和核心的内容)的“人”的存在方式的热切向往和矻矻追求密切相关。这同时能够说明老子解构性质的批判是以建构性的“人之自为”为基础和参照的,这就使老子的批判更能切中要害,也更具建设性。
在战争频仍的时代却绝对反战,同时坚定不移地强调“人”和“人之自为”的价值(“自为之人”才是严格意义上的“人”),表明老子把对“人”的尊重和关爱这样具有恒久和绝对性质的价值置于了广土众民、富国强兵这样暂时性的价值之上,这当然突出体现了老子的民众立场,这种民众立场同时也是其“精英意识”的充分展现。反之如欲使战争正常进行并最终取得胜利,就必须贱化“人”和“人”的生命,必须把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转化/异化为一台强大的战争机器上的微不足道的小小零件,转化/异化为实现在上者所确定的某个“伟大目标”的工具和手段。
始终不渝地强调“人之自为”突出体现了“精英”的民众立场,而普通民众“自为”的根本前提,则是在抑高举下的“天之道”的参照和引领下极力贬抑在上者,努力使人们认识到不存在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圣贤。既然不存在全知全能的圣贤,那么在上者自己主动自觉地“无为”而任民众“自为”、甚至任“不善者”“自为”才是最为明智的选择,也只有这样方能最终“得善”。
老子认为作为万物之母的“道”尚刻意向“下”且以此来使“万物归宗”(54),对天地万物的出生长养起了关键作用的“道”尚且谦退低调,它客观作用极“大”却刻意使自己以“小”为归趋(55),那么以“道”为依归、相对“道”微不足道的“人”(老子讲“道”、“天地”、“自然”等,最终还是在讲“人”)当然应主动自觉地努力向“下”,努力趋向“小”、“贱”、“雌”和“弱”(56),并以此赢得他人的认同(57)。也只有在上者谦退低调,努力向“下”,努力趋向“小”、“贱”、“雌”和“弱”了,普通民众才有了“自为”的余地和可能。
老子不仅把寻常“侯王”等往低处拉,也把少数“精英”往低处拉,以使“精英”更加谦退低调(58)。如《老子·第二十二章》(本章采用王弼本)强调的是“圣人”的谦退低调即是其“抱一”的具体表现,“抱一”最终就能够“为天下式”,即通过自我贬抑来修养自己,同时榜样天下,这也是“镇”和“辅”的具体方式和进路;《老子·第十五章》的主调是“精英”的犹犹豫豫、小心谨慎、谦退低调;《老子·第二十八章》的主旨也是“精英”的谦退低调,&ld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