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数百年铁塔与古都同在 “开封铁塔今古录”系列之四
2013/5/30 10:01:17 点击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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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952年10月30日,毛泽东主席站在开封铁塔的北面,久久地仰望着塔身。主席身边的河南省省委书记吴芝圃好像意识到点什么,赶忙上前说:“塔上的大窟窿是1938年日寇攻占开封时,用大炮打的。”
主席明白了,然后给身边陪同的同志说:“这个铁塔名不虚传,代表着我们中国人民是打不倒的。他们把它打不倒,我们把它修起来。”
主席发话了,开封市政府随即把修葺铁塔的报告上呈中央。1954年,文化部拨付专款21万元以修葺铁塔。1957年6月11日,施工队进入现场,脚手架搭了起来。开封市园林处的张玉发说:“修复铁塔的工程是由开封一建公司承接的,总工程师是开封市建设局的田延寿。田公若活到今天,该是百岁老人了。”
铁塔公园文物陈列馆内有几张当时施工现场的照片,十分珍贵。我从北面仰望塔壁,看到琉璃砖缝间有明显的白灰痕迹,讲解员王志新说:“你一看就能知道哪块儿是后来修补上的。 ”
“上世纪50年代初期,我曾爬上铁塔,看到那个被日寇炮弹打出的窟窿有一人多高。”开封市园林处的张玉发先生如此描述。后来我专门去了趟开封市博物馆,我猜想那里一定会有对铁塔历史的记录。果然,在开封市博物馆,一幅民国时期的铁塔照片进入了我的视线。那幅照片是摄影者从塔的北面拍摄的,照片上铁塔的塔壁满目疮痍。
“我们把它修起来”,一代开国领袖毛泽东52年前在开封铁塔下说的话掷地有声。铁塔似乎具有与生俱来的幸运。据说毛泽东当年是到开封视察黄河,顺便去看了看铁塔。
历代开封人不忘修铁塔
开封人有怀旧的情结。公元1526年,一个在山西为官的祥符(开封)人“坐忤权贵”而免官。他是公元1513年河南乡试的第一名,一年后在北京考中进士。免官归汴后,他杜门谢客,以著书自娱。此人就是《汴京遗迹志》的作者李濂。
李濂“少负俊才”,他仰慕魏公子无忌与侯嬴的侠义风骨,常与同伴骑马出城打猎,效仿古人慷慨悲歌。他在外做官11年,最后“以才致谤”,依然性格不变。
丢官之后,李濂有了闲暇时间,便在开封辑录旧闻、寻访古迹。在铁塔建成约500年后,李濂记述了开宝寺的状况:“漆胎菩萨五百尊并转轮藏黑风洞,洞前有白玉佛。后殿内有铜铸文殊、普贤二菩萨骑狮象,莲座,前有海眼井,世谓七绝。元末毁于兵,海眼井亦久失其处。国朝洪武十六年,僧祖全募缘重建。”在李濂生活的时代过去将近500年之后,再读这样的文字已很难有具体的概念,只能依稀看出明代开宝寺所存的前朝遗迹比现在“阔气”得多。李濂记述汴京遗迹的目的,在于备忘。李濂知道古迹不能长存不废,不能复制重生,他在重游相国寺后,如此凄然地写道:“余少时,尝读书相国寺僧舍中,见大殿前有古碑二十余,多可观者。今四十余年矣,昨偶至寺游览,止见三二碑,剥落漫漶,皆不可诵,余不知所在。徘徊其下久之,重为之怃然。”
怃,在词典中有两层意思:一是爱怜;二是失意。我觉得李濂当时这两种心情都有。一个“世居大梁”、熟悉开封一砖一瓦的文人,若是面对古迹损毁的现实不“怃然”,那才叫说不过去呢。
1957年6月,在修复铁塔时,人们在铁塔的顶部发现了记录清康熙七年(公元1668年)修葺铁塔之事的石刻。关于明清对铁塔的修葺的记录多来自石刻和笔录,这些记录大都很简要,没什么故事,读来乏味。据记载,明洪武二十九年(公元1396年)对铁塔的那次整修是历次整修中最重要的一次。当时,朱元璋的儿子、周王朱橚在铁塔内嵌置了48尊黄琉璃阿弥陀佛像。我在登塔时留意过这些佛像,还数次用手抚摸过那些佛像慈祥的脸蛋儿。
在铁塔上向西南远眺,可以看到龙亭公园的潘家湖,那一带曾经是周王府所在的地方。朱元璋的第五个儿子朱橚被封为周王,建藩开封。这位周王好学,喜欢吟诗作赋,作《元宫词》百章。他还爱研究草类,著成《救荒本草》一书。周王朱橚在北宋皇宫的旧址上大兴土木,营建自己的府邸。据说宋代皇宫周长五里,周王的王府周长扩展到九里十三步,比宋代皇宫还要大气。周王一心想恢复“废都”的元气,他整肃市容,加固城池,增修寺观。在整修铁塔的同时,他还一并修缮了繁塔。
据民间传说,繁塔的残缺是朱元璋到开封“铲王气”所致。繁塔的史料很少,塔体又半残,这就给后人留下了很大的联想空间。在开封采访时,我看到了两本书,一本是介绍铁塔的,一本是介绍繁塔的。这两本书的作者在书中都把两塔进行了比较,比较中隐隐地透露出开封文人对繁塔无法修复的遗憾。
比铁塔还要古老的繁塔运气一直不如铁塔,据说它现在所能招徕的游客也屈指可数。我曾经在古吹台上眺望过繁塔,但始终没能亲近过它,触摸过它。我曾经在开封博物馆的展示柜里,近距离地欣赏过繁塔上的佛像砖,它的色泽更接近唐代西安大雁塔的色泽。繁塔受委屈了,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它都没有像同城的铁塔那样得到足够的重视。“铁塔高,铁塔高,铁塔只搭繁塔腰。”民谣中饱含着开封人对曾经伟岸的繁塔的怀念。繁塔曾经高过,就像开封城曾经阔过一样,太辉煌的往昔让开封人回味不已,也让开封人难以释怀。
民谣所述或许是实情,但今天的铁塔和繁塔相比,开封人形象地说,一个是英俊魁梧的武松,一个是矮小短粗的武大郎。面对运气远胜于己的“同城兄弟”,繁塔也许只能永远满怀一腔惆怅。
接引佛铜像长伴孤塔旁
虽然铁塔远比繁塔帅气,铁塔的运气也比繁塔好,但在数百年的岁月中,铁塔也曾经饱受凄凉。清人侯朴诗云:“佛座凄凉饥鼠卧,禅房寂厉旧僧无。”自唐李隆基改独居寺为封禅寺以后,夷山寺院建了毁,毁了建,最后唯余接引佛铜像和寂寞的铁塔相依为命。
那重达12吨、高5.4米的铜铸接引佛为北宋所铸,明代置于铁塔所在的祐国寺大殿之中。明末,一次大水冲来,祐国寺大殿的顶被掀了,墙被冲倒了,铜像从此饱受日晒雨淋。直到清乾隆十六年(公元1751年)再次整修寺院时,接引佛才重入殿堂之中。道光二十一年(公元1841年),开封被洪水围困长达8个月。其时,为了阻挡洪水,开封的五个城门全用土给封严了,开封城成了洪波浩淼之中的孤岛,随时都面临着洪水灌城的灾难。无奈,官方在开封城东、西、北三门设立临时应急的机构———砖局,每日收购民间的砖木石头用以防洪。危急时刻,有人拆了铁塔旁的佛殿,把砖木运到城墙上抗洪去了。
那次水灾过后,只有铁塔和接引佛兀立在夷山不毛之地,寂寞无主。
1930年,开封城改造南土街,时任河南省民政厅厅长的张钫将街面拆下的木料砖瓦收集起来,在铁塔南修筑了一座八角亭以供奉接引佛铜像。这座八角亭起名“知止亭”,其用意在于训诫做官的要为国为民“知止有定”,按照规章办事,该办的事要办,并要办好,不该办的事则坚决不办。有了八角亭的庇护,接引佛总算不再露宿野外了。当年,堂堂的厅长张钫竟也拿不出几许银两,建一个体面的殿堂以安铜佛,最终还是仰仗民间的残砖余木,才建了一个八角亭。狭窄的八角亭虽然有些委屈了接引佛,但值得庆幸的是,1938年6月,日军在开封北城外谢庄架起五六门大炮轰击铁塔时,炮弹嗖嗖地从八角亭边擦过,八角亭竟毫发无损,安然无虞。
张玉发先生对接引佛铜像知道得最清楚。20年前,当力大无比的机械手拦腰抱起12吨铜佛向西挪动时,作为开封园林处官员张玉发就在现场。在张玉发的私人相册里,珍藏着一张接引佛铜像站立在塔南的照片,那赤足站在莲花座上的接引佛模样慈祥,慈祥之中依稀又有种欲言又止的心思。
我曾先后两次到1986年建成的接引大殿里参观,今天的接引佛已经身披袈裟,遍饰金粉,它看起来已经不像照片上那般素面朝天了。接引佛的模样虽依旧慈祥,只是目光呆滞,紧闭双唇,仿佛已经懒得开口说话了。按照佛教净土宗寺庙旧制,接引佛殿多建在中轴线上,坐北朝南,至少也该退而求其次坐西面东。“铁塔公园南边因河南大学用了,公园只能坐东朝西,大门开在西边。旧制不必恢复,今天的人还要生活,河大比一个门继续朝南开的旧制重要多了。”张玉发如是说。有开封人开玩笑说:“大殿向西也好嘛,过去都是接引佛接人去西天享福,人活得滋润后,引渡神自己还想去极乐世界哩。” “可神职压肩呀,佛岂能一走了之?”我久久地仰视着这尊北宋铜佛,不由得发起了呆。从神游之中回过味来,我蓦然回首般转了一个身,但见大殿内只有一个值班员独守着一桌一椅,倦意无限。
责任编辑:C006文章来源:大河报 2004-07-05 作者:齐岸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