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话是最古老的一种文学形式,是人类童年时代对天地、宇宙等万事万物来源的探讨和对祖先伟大功业、重大历史的叙述。它通过隐喻思维来暗示某个历史事件的产生。由于历史的久远,神话所反映的社会生活原貌大多被湮没在历史的深处,不易被解读,致使许多神话传说的文化内涵被一代又一代人误读。“杞人忧天”是流传在杞县的一个古老神话传说,是华夏民族在形成的过程中留下的口头文献资料。那么“杞人忧天”是怎样产生的?它隐喻了杞地怎样的远古史实和自然事件……笔者将与大家一起解读“杞人忧天”这一神话传说,撩开蒙在“杞人忧天”脸上的神秘面纱。
“杞人忧天”反映了杞地先民
渴盼安居乐业的强烈心理
神话传说产生的条件是优越的自然地理环境和频繁的人类活动情况。在远古荒漠时期,自然环境决定着人类的活动情况,也决定着人类文化的形成。“杞人忧天”神话传说的孕育和产生便源于杞地优越的自然地理环境和频繁的部落冲突。
据考古资料和历史文献记载,上古时期黄河中下游地区的今杞县一带是人类生存较为适宜的地区。当时这里属于温带气候的温暖期,气候温润、雨水充沛、森林茂密。特殊的自然地理环境为黄河中下游地区古文明的发展提供了较好的条件。所以这里成为华夏、东夷等几个古族交流、融合的地方。当时,生活在我国西部地区(今陕西境内)的黄帝氏族的姬姓部落和炎帝氏族的姜姓部落由于人口的长期繁衍,氏族部落不断增生,原始居住的地域已经容纳不下,于是两个部落都开始了迁徙活动。他们自然将目光瞄准了适宜人类生存的黄河中下游地区。黄帝氏族东迁的路线偏北,他们经过今陕西北部,渡过黄河,到达今山西南部一带。又经过一个时期,他们继续往东北方向迁徙,其中有一支较大的部族到达了今河北北部。炎帝氏族也向东迁徙而路线偏南,他们顺着渭水南下,再顺着黄河南岸向东,到达今天河南的西南部、中部和东部。两个氏族东移的过程中,一路上都留下一部分本氏族的人。他们在黄河流域中下游,尤其是晋、陕、豫交界的黄河三角洲一带,进行战争和融合。因炎帝氏族和黄帝氏族在文化心态、语言特点上大体一致,最后逐步融为一体。而此时崛起于东方的海岱地区和淮、泗以及长江下游的三角地带,以风、偃诸姓为主的东夷部落,因为生存也开始由东向西迁徙。最后在黄河流域中下游(河南东部杞县一带)相遇,引发了较大规模的氏族之间的战争。流传于黄河中下游地区的阪泉大战,黄帝擒杀蚩尤及共工怒触不周山等氏族战争神话就是这一段历史史实的反映。后来这些传说被记录在《左传》、《史记》、《淮南子》、《韩非子》等先秦历史文献中,可见这些战争神话的真实性。只是这些神话在流传的过程中,因时间的久远和讲述人的不同,会出现人物和情节的变异,如“杞人忧天”传说中的部落战争就有不同的版本,目前主要有以下几种说法:一说是共工叛乱,女娲氏奋作,灭共工谓补天之功。此说见于《路史·女娲补天》:“予观《列御寇》记共工氏触不周及女娲补天之事,盖言共工之乱扰天纪、绝地维、天柱折,此大乱之甚也。女娲氏作,奋其一怒,灭共工而平天下,四土复正,万民复生。此所谓补天立报之功。”二说是炎帝后裔共工氏与蚩尤之战。此说见于《中国通史·中国的原始社会》:“蚩尤以东夷部落联盟最高首领的身份率众向中原地区发展,触发了与炎帝后裔共工氏的战争,结果共工氏的九个氏族的居住地全被蚩尤攻占。据传共工拼死抵抗,怒而头触不周山,以至天柱折、地维绝、天倾西北、地不满东南,可见战争的残酷和激烈程度。”三说是共工、颛顼争夺帝位。颛顼对部落联盟的统治日趋巩固,引来了共工的嫉妒。共工也是当时一个较大的氏族部落的首领。这个部落在伏羲、神农时代就有了,它的首领一直沿袭共工这个名字。共工氏族开化得比较迟,物质文明没有黄帝氏族那样先进。据说共工有人的脸、蛇的身体和红色的头发,生吃五谷、禽兽,生性贪婪残暴、愚顽恶狠。共工不服从颛顼的领导,争着要当部落联盟的首领,当然要受到颛顼的斥责甚至攻伐。共工氏族的武器装备和军队数量都比不上颛顼,但是,他们恶狠残暴的性格促使他们会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来。据传说,共工在颛顼的强大攻势下,因争不到帝位而发怒,便猛触不周山。这不周山是天柱,由于共工的猛触而折断了,于是天地晃动起来。天的倾斜使西北方高了起来,因而日、月、星辰都向西北方移动,地的倾斜使东南方陷下去,因而河水都向东南方流去。共工与颛顼争帝失败而触不周山,使天柱折断的故事当然是个神话,是原始社会人们的想象和传说,但由此也可以看到当时部落间争夺领导权的斗争十分激烈。四说是共工与祝融之战。祝融是传说中的古代部落首领,是颛顼的后裔,在今河南新郑一带居住,是帝喾高辛氏部落里管火的官。他当官期间非常有功,被封于今新郑一带,成为那里的部落首领。共工与祝融都是我国远古时期中原地区的部落首领,古代部落在不断迁徙和相互交往中,为了各自的利益发生冲突,引发战争。共工失败头撞不周山,顷刻间,西方的天塌了下来。一时间中原地区洪水泛滥、尸骨遍野,可见当时战争的激烈与残酷。不管“杞人忧天”神话传说中有怎样版本的“部落战争”,都是“女娲补天”的神话遗存,都反映了这样一个史实:远古时期,中原地区的部落及部落联盟曾发生过残酷的征伐。当时生活在杞地的先民常常处于各大部落战争之中,受战争之害非常深,非常渴盼能有一个安静祥和的生活环境。因为他们认为天地、日、月、星辰等是主宰万物的神灵,觉得人的生活在冥冥之中有神灵在控制着。于是他们渴盼上天的神灵尽快结束部落征伐的这种状态,“杞人忧天”就产生了。从某种意义上说“杞人忧天”反映了人类在向文明社会冲击过程中部落之间残酷征伐的史实,反映了杞地先民渴盼安居乐业的强烈心理。
“杞人忧天”反映了杞地先民渴盼征服自然、改造自然的强烈愿望
因为“杞人忧天”将古史中的人物共工、祝融、女娲等有机地联系起来,并与共工怒触不周山、女娲补天的神话有机地联系在一块,所以说“杞人忧天”是 “女娲补天”在中原地区的神话遗存,也为我们解决了“杞人忧天”神话与“女娲补天”神话的渊源关系。关于“女娲补天”,现代学者有较多的解读,目前最有影响力的观点是认为“女娲补天”神话实质上是远古时代的一次陨石雨灾害,持这一观点的为中国地震局第一监测中心研究员王若柏先生。王若柏通过对“女娲补天” 神话的发生地山西和河北交界处的白洋淀地区的特殊地貌进行研究发现,白洋淀地区的特殊地貌是全新世中晚期的一次规模巨大的陨石雨撞击留下的。他在研究白洋淀的历史地貌时发现,从任丘、河间到保定、望都一带向西偏北的方向延伸,一直到完县、满城附近,存在大量特殊的地貌现象——碟形洼地及其群体。他将这种洼地的复原图与形成年代相近的国内外其他地区的陨石撞击坑进行对比后发现,白洋淀地区的碟形洼地和其群体是史前规模巨大的陨石雨撞击后,在近代冲积平原上留下的遗迹。他推测,在史前的某一时刻,距今5000年~4000年间,一颗小型彗星进入轨道,在山西北部上空冲入大气层并在高空爆炸。在一个极短的时间内,落入从晋北到冀中这一广大地区,形成规模宏大的陨石雨,在平原地区形成了大量的撞击坑,后经地面流水的侵蚀和先民的改造,多个较大的撞击坑群最终形成了白洋淀。其余的较小者形成了积水洼地,逐渐成为该地区主要的居民点,部分洼地被地表水冲蚀破坏,但是河床间的高地上保留了大量的撞击坑遗迹。王若柏认为 “女娲补天”传说的内容和这次陨石雨事件大致相似。他认为神话传说中描述的“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复、地不周载”是小型天体爆炸后形成的大规模的陨石雨。如果小型天体是一颗彗星,其成分主要是陨冰,而陨冰融化后形成大量的地表水,才会有“水浩洋而不息”的结果。“杀黑龙以济冀州,积芦灰以止淫水。苍天补,四极正,淫水涸,冀州平,蛟虫死,颛民生。”这一段描述了河北省(上古冀州)灾害平息之后河北平原的景象。天外来物撞击后可能要形成巨大的破坏,其中重要的是对古气候的影响。第四纪地质学家研究了全新世气候的变化规律,发现有多次重要的降温事件。著名地质学家刘东生等人使用环境演化高分辨率分析的方法研究全新世古环境等问题时提出,在距今4800年~4200年间有一次降温事件,这一时间也是中原文明发展的一个最重要时刻,事件的结果导致了古文化的变迁,认为在蒙、辽、冀地区繁盛的红山文化突然衰落和小河沿文化发展的低谷可能与这一事件有关。
自然环境对早期人类发展的影响极为重要。各种文化区的分界往往都是自然地理环境的分界线。但是,历史地理学家在研究这一问题时发现,河北平原的中部即白洋淀地区既不是山脉纵横,也不是荒漠分布,应当是一个十分适合远古人类生存和繁衍的湖塘和洼淀地区,但在新石器时代晚期却留下了一个古文化的空缺区。考古学研究表明相当于仰韶文化时代的新石器时代晚期文化非常少,而更晚的龙山文化遗迹几乎是空白。比较合理的解释是巨大灾害造成的地理环境恶化,甚至更有可能是先民心理的创伤和由此造成的禁忌等。
巨大的撞击灾害来临后,造成了大量人员的死亡和外迁,使当地繁盛的古文化从此中断。灾害过后的若干年,又逐渐形成新的古代文化。这一灾害历经一代又一代的流传,“女娲补天”的神话便诞生了。按照王若柏先生的观点,“女娲补天”史实真相是陨石雨给人类造成的灾害而幻想成的,那么“杞人忧天”的真相则可认为是陨石雨等自然灾害给华夏先民带来的恐惧心理幻想而成的。华夏先民(杞地)目睹了自然灾害给人类造成的巨大危害非人力所能抗拒。天虽然补好了,但陨石雨等自然灾害还会不会有,面对天塌地陷等各种灾害人类该如何生存,这种长期的恐惧心理积淀在华夏先民的思想和文化中。吃不好饭,睡不好觉,忧郁不安,以至于得了抑郁症。按照“女娲补天”和“杞人忧天”这种承上启下的渊源关系,华夏先民对天地自然环境的忧患意识便是“杞人忧天”神话传说的事实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