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迁徙到蔡国三年,吴国侵伐陈国。楚国出兵救陈,驻军于城父。听说孔子在陈、蔡之间,楚王便派人去聘请孔子。孔子正要前往拜见之时,陈、蔡两国的大夫密谋:“孔子贤者,所刺讥皆中诸侯之疾。今者久留陈蔡之间,诸大夫所设行皆非仲尼之意。今楚,大国也,来聘孔子。孔子用于楚,则陈蔡用事大夫危矣。”于是他们发动仆役将孔子围困在郊野里。孔子不能自由行动,粮食吃光了,跟随的人也病得起不来。孔子却依然讲诵《诗》、《礼》,弦歌不绝。子路见状很生气,他对孔子说:“君子亦有穷乎?”孔子回答说:“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亦即君子可以安于艰难困苦,至于小人,如果遇上这种情况,那就大胆放肆、无所不为了。
随后孔子与子贡之间有一段对话。孔子说:“赐也,女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与?”子贡回答说:“然,非与?”孔子说:“非也,予一以贯之。”由此可见,孔子的弟子大都认为孔子属于那种博闻强记的人,而他自己则认为自己是用一个核心之道将之贯穿起来。
此前在《论语·里仁篇》中,孔子对弟子曾参说:“参乎!吾道一以贯之。”曾子曰:“唯。”孔子出去后,其他门人弟子听不明白,便问曾子:“何谓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何谓忠恕?在《雍也篇》中,孔子说:“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已。”这里说的其实是“忠道”,对于仁者来说,自己想有所建树,就应该帮助别人有所建树,自己想事事通达,就应该帮助别人事事通达,能从近处选取事例作比,就是行仁的方法。在《卫灵公篇》中,子贡问孔子: “有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乎?”孔子说:“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其实就是前述的“恕道”。这句话曾经在1993年国际宗教学会议上被列为世界公认的道德黄金律。孔子在《论语·颜渊篇》中还说过类似的话。由此可见孔子对于恕道的重视程度。
孔子知道弟子们都对在陈、蔡之间遭困有愠怒之心,便对子路说:“诗云"匪兕匪虎,率彼旷野"。吾道非邪?吾何为于此?”孔子是借《诗》上的话来比喻自己的处境,意思是,那些大夫们不是兕虎,却像它们在旷野中走来走去,阻止我们前行的道路。子路说:“意者吾未仁邪?人之不我信也。意者吾未知邪?人之不我行也。” 子路怀疑,或许我们还不是真的仁者与智者?所以别人不相信我们,也不让我们前行?孔子见子路似乎有些动摇,马上教训道:“有是乎!由,譬使仁者而必信,安有伯夷叔齐?使知者而必行,安有王子比干?”伯夷、叔齐是殷末孤竹君的两个儿子,互相让位,终于都逃去。周武王伐纣,两人在路上进谏武王阻止他伐纣。周武王一统天下后,他们坚决不吃周朝的粮食,于是双双饿死在首阳山上。孔子在此的意思是说,作为仁者不一定都让人相信自己,智者也不一定都能事事通达无碍,应该随时随地做好迎接困难和挑战的准备。
继子路之后,子贡进去见孔子。孔子还是问他同样的话:“赐,诗云"匪兕匪虎,率彼旷野"。吾道非邪?吾何为于此?”所谓“时穷节乃见,板荡识诚臣”,子贡说:“夫子之道至大也,故天下莫能容夫子。夫子盖少贬焉?”孔子对此回答并不满意,便说:“赐,良农能稼而不能为穑,良工能巧而不能为顺。君子能修其道,纲而纪之,统而理之,而不能为容。今尔不修尔道而求为容。赐,而志不远矣!”
在子贡之后颜回又进去见孔子。孔子仍旧问了他同样的问题。颜回作为孔子最为得意的弟子出语不凡:“夫子之道至大,故天下莫能容。虽然,夫子推而行之,不容何病,不容然后见君子!夫道之不修也,是吾丑也。夫道既已大修而不用,是有国者之丑也。不容何病,不容然后见君子!”他的意思是,如果道不修炼,是我们的耻辱,但如果道既然已经大修而不能为用,则是那些当权统治者的耻辱,这种状况下,正可以见出真正的君子。听到颜回的回答,孔子欣然而笑曰:“有是哉颜氏之子!使尔多财,吾为尔宰。”可见,颜回的确对于孔子的意思揣摩得很透彻,而且应答自如。如果颜回从政,大概很容易青云直上,可惜他终身未仕,一生过着贫困交迫的生活,以至于孔子赞叹道:“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颜回四十一岁便去世了,这与他贫寒的生活当不无关系。
最终孔子派子贡到楚国搬取救兵,而楚昭王兴师前往迎接孔子,孔子得以解除陈、蔡之困。
生活中人都有遇到处境艰难的时候,如何解脱困境,则牵涉到一个人的人格操守问题。在现实的困境面前,很多人坚守住了自己的节操,尽管处境艰难,但他们仍能享受心灵的安宁与快乐;也有一些人则将自己的人格操守抛到九霄云外,沦为物质和金钱的奴隶,心灵也因此变得空虚落寞,丧失了真正意义上的“自我”。君子或小人的选择,只在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