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国外,夫妇俩或男女同事一起相伴做田野调查并不罕见。问题是中国有中国的国情。
赵元任李方桂反对“禁止外出调查携眷”令
1934年夏天,丁文江(在君)就任中央研究院总干事不久,即致函历史语言研究所(简称“史语所”)所长傅斯年(孟真),禁止研究人员携眷外出调查。此令一出,立刻招致史语所二组(语言组)主任赵元任、专任研究员李方桂的激烈反对。两人在国际语言学界都有影响。赵太太杨步伟的祖父是佛学大师杨仁山,李太太徐樱的父亲徐树铮是北洋将领。这两对新派夫妻一向被视为神仙眷侣。
赵元任、李方桂反对“禁止外出调查携眷”令,甚至提出辞呈。面对赵、李的坚决意志,傅斯年万般为难。按说,禁令若非他的主意,至少丁文江事先会征求他的意见。他于8月4日致电三组(考古组)主任李济:“赵坚持弟须同意携眷调查原则;李仍辞。弟毫无办法,乞兄主持。”这个烫手的山芋,李济自然不会接,他回电傅斯年,“二组事弟不便主持,若兄有何驱使自当遵命。”(台北 “中央研究院”史语所傅斯年图书馆整编史语所档案:元234-9;以下简称“傅档”)这种事最好的办法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傅斯年的性格又做不到。
遭受如此激烈的反弹,丁文江也始料未及。最后,他只得“与元任当面细谈两次,一切已有比较满意之解决”,“允将先前致史语所之正式函撤回”。
另一当事者李方桂,原本有赴云南调查倮倮语的计划,因禁令改弦易辙,取消了云南之行。丁文江闻此,8月29日即致函傅斯年表明态度:
云南调查事,弟始终主张。其所以中途变计者,在兄方面以为藉此调停,在弟方面则完全因为兄引‘法律’,一事未了,不添事之原则而放弃。目前弟未进行者,(一)仍固尊重兄意;(二)不欲再使方桂发生任何误会。故如方桂肯行,弟依然赞成。否则弟不主张。(傅档:III:202)
直到9月3日,丁文江还向傅斯年谈起此事的后遗症:
彼允函方桂,力劝其不再辞职,望兄在平斟酌设法(元任云,适之拉方桂甚力,此恐不确)。(傅档:档号III:205)
当时,胡适为北京大学文学院院长,他力邀李方桂到北大任教,接任刘半农病逝后遗下的“语音学讲座”教职。丁文江与胡适是朋友,越想越气,处境甚是难堪,竟“以去就争之”。后经中研院院长蔡元培斡旋劝阻胡适的“挖人”行动,最后改请罗常培出任“语音学讲座”教职,事情才大体告终。
李方桂的云南之行则因此延宕至1940年春,他带了北大文科研究所的研究生马学良同行。后来马学良成为彝族语言文化研究的权威,成了那次“反对携眷风波”的间接受益者,此是后话。
此后,赵元任也未有过携眷外出做田野调查的记录。
董作宾携女友同行
孰料一年之后,风波再起。
1935年3月10日,史语所在河南安阳(旧称彰德)侯家庄西北冈开始第十一次殷墟发掘,所获极丰,震惊世界。发掘了大墓四座,小墓四百一十一座,出土牛鼎、鹿鼎、石盘、铜盔、戈、矛等,石器、玉器多件,以及精美的象牙碗、鸟兽形仪仗等。4月初,董作宾(彦堂)代表中央古物保管委员会前往考古工地监察殷墟发掘工作。他是史语所的元勋,殷墟第一次大规模科学发掘的主持人,此后又多次参加殷墟的系统发掘,并开始对甲骨文全面研究,提出甲骨断代的标准,主持了殷代帝王世系年谱等重大课题的研究,取得了引人瞩目的成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