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后怎么办?树敌这么多,又没了兵权,回京的日子,怕是更不好过,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在高层找到一个支持者。兵部,不可能,几个大员都和自己势不两立;内阁,也不可能,万安、刘吉这些人,比兵部的人更靠不住;内宫宦官,那些人都是贪财的,自己的全部家当,也不够送一次礼的……
这时候,有个老部下给王越介绍了大内宫廷御马监总管—太监汪直。汪直是当时宦官中最受明宪宗恩宠的人,也是最有权势的人之一。攀附上他,就可以呼风唤雨。但是怎么攀附呢?王越很快找到了办法—尊重。
汪直是战俘出身,多年来受尽歧视,即使如今权倾朝野,许多文官还是瞧不起他,就连一些太监也瞧不起他。可王越每次见到汪直,都毕恭毕敬,极尽讨好赞美之能事。可只有尊重还是不够的,要获得汪直的支持,还须真正给人家办事—陷害项忠。
项忠是兵部的老臣,白圭去世后担任兵部尚书,常年和白圭一起站在王越的对立面。他清正廉洁,刚正不阿,看不过汪直在西厂胡作非为,曾一度向明宪宗揭发他,虽没动摇汪直的权位,却令他怀恨在心。共同的敌人,让两人一拍即合。
汪直终于找到了项忠的一条罪—项忠曾受太监黄赐所托,任命刘江为江西指挥使,请王越以都察院的身份加以旁证,贪污、结党都不算什么,私自任命军事官职可是犯了大忌。
经汪直策划,其爪牙揭发,王越旁证,兵部尚书项忠被革职受讯,不久后罢官回家。成化十三年(1477年),王越加太子太保、兵部尚书兼左尚书,至此,权位达到了官场生涯的最高点,靠的不是政绩、战功、忍让,而是攀附太监、罗织罪名、打击陷害同僚。在当时,这很让人不齿,但均敢怒不敢言。
从成为兵部尚书,到汪直失宠被贬,五年来,王越只做了一件事—打仗,或是在兵部筹划防务,或是在前线领兵作战。有汪直在,无人敢弹劾,无人敢掣肘,无人敢说三道四,所以有了成化十六年的大捷。王越率兵,汪直监军,从大同出发,杀至兴宁海,打破鞑靼军主力,鞑靼可汗只身以逃。北部边陲的蒙古游牧骑兵遭到致命打击。
无论是少年气盛、攀附权阉,还是陷害忠良,不变的依旧是那个金戈铁马的梦想,这,或许就是他所做的一切的唯一答案。
可正因为这最后的抉择,让他受到了生前身后的指摘。汪直权势滔天时,某日宫廷里的戏子阿丑演戏,在明宪宗面前扮小丑,模仿汪直的打扮,手里提两把斧子出场,大叫道:汪太监手里两把钺,一把陈钺,一把王越。此话一出,宪宗大乐,王越,也就永远被钉在汪直走狗的定义上了。
成化十九年,汪直失宠被贬,王越受株连,贬官安陆。他不停为自己上诉鸣冤,后来明宪宗的儿子孝宗即位,深知王越之才的当朝名臣马文升出面说情,方才解除流放,退职归养。七年后,再次上书鸣冤,明孝宗下诏,恢复其左都御史的职位。弘治十年(1497年),大明边陲再度吃紧,西北有吐鲁番侵扰哈密,北部鞑靼的达延可汗频繁扰边,明王朝先后选拔七人担任边关重任,却全不合格,无奈之下,又想到这位毁誉参半的老人。72岁的王越临危受命,在贺兰山会战中再次大破鞑靼大本营,继而挥师西进,粉碎了吐鲁番对哈密的图谋。可就在这时,言官们又翻出他勾结汪直的老账,趁太监李广之死将他歪曲成李广同党。忧愤之下,王越病逝军中,墓志铭死因写得委婉:“虑泄事机,焦劳过度,成疾而卒。”却与《明史》的记录大为出入,不光彩的帽子一旦戴上,生前身后都摘不掉,无法辩护,不能辩护。
这是他的故事,读罢,是如王世贞一样拍案叫“大奇”,还是如徐溥一样感叹“德行有亏”?都说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可为一个理想,值还是不值?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评判。这样的突击道路,选,还是不选,不同的人,也有不同的抉择。一切历史都是现代史,但一代人只能做一代人的事。【原标题:贺兰山阙战歌扬—明朝中期名将王越的人生沉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