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侂胄肝脑涂地,是南宋历史的一大拐点。
韩侂胄死后,史弥远擅权26年,将南宋送到了黄泉路边。
谁犯罪,谁得益。
史弥远杀害韩侂胄,比秦桧害死岳飞的方式方法,更为下三滥。
开禧北伐,旗开得胜,南宋收复了一些地方。之后,金兵大举南下,南宋败多胜少。
宋、金相持,金人要求惩办“战争祸首”韩 胄。
《宋史·奸臣四·韩侂胄传》云:“……会辛弃疾入见,言敌国必乱必亡,愿属元老大臣预为应变计……开禧改元,进士毛自知廷对,言当乘机以定中原, 胄大悦。陈自强援故事乞命 胄兼领平章,台谏邓友龙等继以为请, 胄除平章军国事(军政大权集于一身)……时(开禧二年)镇江武锋军统制陈孝庆复泗州及虹县,江州统制许进复新息县,光州孙成复褒信县。捷书闻, 胄乃议降诏,趣诸将进兵。未几,皇甫斌兵败于唐州;秦世辅至城固军溃;郭倬、李汝翼败于宿州……已而金人渡淮,攻庐、和、真、扬…… 胄输家财二十万以助军,而谕丘 募人持书币赴敌营,谓用兵乃苏师旦、邓友龙、皇甫斌所为,非朝廷意。”
胜败乃兵家常事。
在此关头,韩侂胄一方面捐献“家财二十万以助军”,一方面派人“赴敌营”说道用兵“非朝廷意”,且战且缓,处置堪称妥帖。
金人晓得此乃韩 胄缓兵之计,直指“太师平章为首谋,宜免系衔。 胄忿……”
于此之际,“ 胄连遣方信孺使北请和”,金人“索犒军银凡数千万,而缚送首议用兵之臣。信孺归,白事朝堂,不敢斥言。 胄穷其说,乃微及之。
胄大怒,和议遂辍”。
“起辛弃疾为枢密都承旨。会弃疾死,乃以殿前副都指挥使赵淳为江、淮制置使,复锐意用兵。”
“锐意用兵”,也许胜,也许败。
但是,历史剥夺了韩 胄的这一机遇。
《宋史·奸臣四·韩 胄传》云“ 胄意犹未已,中外忧惧”。
于此之际,礼部侍郎史弥远“谋诛 胄”,“嘉定元年,金人求函 胄首,乃命临安府斫 胄棺,取其首遗之”。
“与其亡国,宁若辱国”云云
开棺掘尸,非盛德事。
斩宰相头颅送给敌国,糟糕得很。
这,就是理学大儒朱熹教育下成长起来的满口仁义道德的“道学派官员”干的糟事儿。
在韩侂胄与赵汝愚进行的党争中,朱熹曾经站在赵汝愚一边,《宋史·奸臣四·韩侂胄传》云:“朱熹奏其奸,侂胄怒,使优人(艺人)峨冠阔袖象大儒,戏于上(皇帝)前,熹遂去。”
之后,韩侂胄把理学定为“伪学”,给赵汝愚、朱熹、彭龟年等30多个“道学派官员”扣上了“伪学逆党”的帽子,并在全国严禁传播、谈论道学。
“庆元党禁”有些过激。甚至,韩侂胄自己都觉得过了头儿。
于是,韩侂胄先是任用“洗濯自新者”,松弛学禁。党禁积极推行者京镗去世后,韩侂胄有意更张前事,嘉泰二年(1202年)接受建言,撤销党禁,“道学派官员”也都先后复官。
当然,“道学派官员”真正把持朝政,是史弥远“谋诛侂胄”之后的事。
天禧北伐受挫,韩侂胄威望跟着受挫。
韩侂胄遣使议和,金人提出以其首级作为“议和”前提。
韩侂胄拒绝,“锐意用兵”,理所当然。
获悉金人要取韩侂胄人头,史弥远“乃建去凶(韩侂胄)之策,其议甚秘,人无知者”。
宋宁宗立皇后时,韩侂胄不支持杨贵妃。杨贵妃被立为皇后,就对韩侂胄怀恨在心。
一方面,史弥远拉拢杨皇后之兄杨次山(太傅),由杨次山向杨皇后转述,请她向宋宁宗提出罢免韩侂胄。另一方面,史弥远蛊惑年仅16岁的宋宁宗嗣子,由其向宋宁宗“入奏:侂胄再启兵端,将不利于社稷”。
杨皇后向老公提出罢免韩侂胄,老公不答应。
史弥远绕过宋宁宗,和杨皇后伪造起御批密旨。
史弥远决定让“权主管殿前司公事”夏震杀害韩侂胄。夏震“初闻欲诛韩,有难色。及视御批,则曰:‘君命也,震当效死’”。
韩侂胄上朝,轿至六部桥,忽见夏震率三百名军士候于道旁厉声大喝:“有旨,太师罢平章事,日下出国门(马上离开国都)。”
韩侂胄问:“有旨,吾何为不知?”
“语未竟,夏挺、王斌等令健卒百余人拥其轿以出,至玉津园夹墙内,挝(鞭打)杀之。”
“韩裹软缠(也许就是《射雕英雄传》‘软猬甲’的来源吧),故难中(难以击毙)”;“用铁鞭中韩阴,乃死”。
在不见光明的小夹道里,铁鞭击打大节无亏的堂堂宰相韩侂胄的阴私部位,下贱呀下贱。
韩侂胄被害玉津园,“临安府申(上报)侂胄已身故”,“帝不之信,越三日,帝犹谓其未死……”
很丢人,但还没有丢到国外去。
接下来,“函侂胄首于金”,那就真的丢人丢到金国去了。
开禧三年(1207年)十一月初三,韩侂胄被诛。
史弥远等人决定:恢复秦桧的王爵与“忠献”赠谥。
韩侂胄一党遭遇清洗,“道学派官员”就此“上位”(朱熹已去世)。
嘉定元年(1208年)正月十二,“王楠还自河南,持金人牒,求韩侂胄首”。
正月十五,“宁宗诏侍从、两省、台谏集议”。
正月十六,“台谏三请,御笔付三省、枢密院详议将上”,宁宗要求继续讨论。
正月十九,台谏再请,宁宗仍以“未欲轻从”答之。
宁宗态度明确:不同意。
到了三月二十,王楠上报:金人允诺,拿韩侂胄首级,可换回金人占领的淮、陕土地。
二十一,“诏侍从、两省、台谏赴都堂详议,限一日奏闻”。
宁宗似乎想干了。
都堂集议几乎众口一词,主张函首于金:“皆以和议重事,待此而决。奸凶已毙之首,又何足惜?与其亡国,宁若辱国”云云。
二十二,宁宗下旨“依奏”,诏枭韩侂胄首。
二十六,临安府遣东南第二副将尹明“斫韩侂胄棺,取其首……”
“忠于谋国,缪于谋身”云云
“已毙之首”能值几文钱?
连南宋朝议都众口一词地说“何足惜”,金人却非拿自家流了不知多少战士的血才抢来的淮、陕之土地相置换。
是不是疯了?
不但疯了,而且疯得不轻。
金人获得韩侂胄首级后,竟然不是拿其发泄,而是将其礼葬。
金章宗下诏:谥忠缪侯,将其函首附葬于魏公韩琦墓(韩琦墓此时在金国境内)下,仍报南朝(指南宋)。
“忠缪”什么意思?
金章宗唯恐南宋那些看上去道行很深的“道学家”不懂,于是在嘉定二年(1209年)特意派人将南宋使者周登带到韩侂胄墓前,对其解释:“忠于谋国,缪于谋身”。
韩侂胄在他的祖国“身殒之后,众恶归焉”,但他的敌国却认定他是祖国的忠臣。
金人在戏弄宋人。
当然,人民的眼睛雪亮。
韩侂胄还在“函首于金”的路上,临安的太学生已经写了首诗:“自古和戎有大权(这是对责难韩侂胄擅权的回应),未闻函首可安边。生灵肝脑空涂地,祖父冤仇共戴天。晁错已诛终叛汉(晁错主张削藩,吴、楚七国以诛杀晁错为名叛乱;汉景帝腰斩晁错,七国之乱闹得更凶),於期未遣尚存燕(樊於期担当秦国将军,攻打赵国败而逃往燕国;秦王怒,杀害其父母宗族;之后,樊於期担当燕国将军为燕效命,并将头颅割下让荆轲献给秦王,以此乘机“刺秦”)。庙堂自谓万全策,却恐防边未必然。”
但是,在《宋史》里,韩侂胄被列入“奸臣传”。
缘何?都是因为得罪过朱熹。
清朝学者袁枚写道——
韩侂胄伐金而败,与张魏公(南宋中兴宰相张浚)之伐金而败,一也。后人责韩不责张,以韩得罪朱子故耳。然金人葬其首,谥曰忠缪,以其忠于为国,缪于谋身也。钱辛楣(即钱大昕,清代史学家)少詹过安阳吊之曰:“匆匆函首议和亲,昭雪何心及老秦(“赳赳老秦,共赴国难”是威武雄壮的秦国军人在国难当头时刻,高唱的为国捐躯的口号)。一局残棋偏汝着,千秋公论是谁伸?横挑强敌诚非计,欲报先仇岂为身?一样北征师挫衄,符离(符离之战,张浚大败)未戮首谋人。”
尽管“函首”,还好,安息在了曾祖韩琦的怀里。
但是,因为南水北调,对韩琦及其家族墓地进行的考古发掘,并没有发现韩侂胄墓。
韩琦墓正南五六米,是徽宗朝宰相、韩琦长子韩忠彦墓。“墓中没有发现韩忠彦墓志铭,倒是有韩忠彦夫人的墓志铭。”安阳市文物考古研究所所长孔德明说。
其他几座墓,多有墓志铭。
只是韩忠彦墓西侧五六米的地方,还有一座小墓,墓里什么也没有。
金人安葬韩侂胄,也许只是侮辱一下南宋而已。
也许这座墓,正是韩侂胄墓。
只是,韩琦、韩忠彦、韩侂胄,三位宰相的墓地正在南水北调的主渠道上。
韩琦家族墓地,就拆除这三座。
韩琦墓已经搬迁再造。
韩忠彦墓、韩侂胄墓的墓砖,至今还躺在新建的韩琦墓园里。
凄风苦雨下,游荡着《宋史》里的一缕冤魂。
韩侂胄,你为岳飞昭雪,谁人为你昭雪……□首席记者 于茂世 文图【原标题:函首安边,韩侂胄肝脑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