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灯光灿烂还是灯火阑珊,元宵节,总是以灯海人潮的宏大场面充盈河洛大地。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趁着元宵节余韵还在,趁着正月十六还没有过完,咱来说说过去洛阳灯节的情形。
元宵节,最初点燃的仅是“灯盏”
元宵节举办灯会的风俗,源自洛阳。
公元610年正月十五,隋炀帝杨广为粉饰太平,炫耀国富民强,下令在洛阳搭起一座座高台戏棚,调来各路戏班,从十五之夜开始,夜夜挑灯唱戏,天天弦歌不绝。一时间看灯的、听戏的、做小生意的人山人海,使洛阳城成了灯的海洋。有个小饭铺老板别出心裁,把糯米碾成粉,包以糖馅儿做成团子,煮熟出售,饱肚暖身,颇受欢迎,被称为夜宵——因正月十五为上元节,故名元宵节。
到了盛唐,唐玄宗把元宵节扩大为三日狂欢,即十四、十五、十六三日。三天之内,各种文艺活动轮番举行,耍狮子、踩高跷、说书唱戏,热闹非凡。至宋代,人们开始在花灯上出谜语,谁都可以猜,谓之猜灯谜。如此一来,灯与谜结合,有了文化味,不但文人热衷,百姓也很喜欢,至明代相习成风,沿袭至今。
据我市民俗专家介绍,古代经济条件有限,上元节制的灯仅是“灯盏”。所用灯盏有瓷制的,也有面制的,呈碗状,直径两寸,高一寸,中间有一圆柱形灯芯。也有“面灯盏”,由豆面、玉米面、白面蒸制而成,俗称“灯馍”。使用时将油盛于其凹处,内置灯芯,将其点燃。
正月十四是“试灯日”,这是灯节的预演。当天下午人们鸣炮焚香,敬神请神。黄昏来临时,人们将备好的灯盏添上棉油,置芯点燃。正月十五为“正灯日”,要将所有的灯盏点燃,放置自家院内院外,神龛里、牌位前、水缸里、粮囤里以及房门上、墙头、猪圈、马棚、羊栏、牛槽、鸡窝里到处有灯,甚至磨盘、碾盘、石磙上和井边、茅房里都有灯。据传,民国初年老城东大街一大户人家,竟在院内院外放了上百个灯盏,大门两侧各六个,院中搭“灯山”、“灯树”,大门楼挂一对宫灯,满院生辉,一片光明,所谓“家中到处油(有),全年富到头”,取吉祥富贵之意。
各家所点灯盏,当晚不收,让它亮着,次日再加油点燃,称“续灯”,一般到了正月十六“收灯日”才收灯。收灯时,所用灯盏若为瓷制的,收藏起来次年再用。面制灯盏容易发霉,不便存放,收起后用来打发“要饭的”,表示家有余粮。
洛阳人糊灯笼讲究多
北宋时期,作为西京的洛阳,制灯工艺已相当高超:冉冉升起的云灯、随波逐流的河灯、蜿蜒游动的龙灯、不停转动的走马灯应运而生。其中的洛阳宫灯起自汉代,到宋代制作工艺已日臻完美。明清以降,仍有朱家、王家宫灯享誉全国。新中国成立后,洛阳宫灯曾参加第一届广交会,被挂到天安门城楼,大放异彩。
民间有“赏花灯”和“玩花灯”之分。其中“玩花灯”最有趣,包括制灯、玩灯、收灯全过程,是很有意味的文化活动。洛阳百姓往往自己动手制灯:一把钳子,几根竹子,一团铁丝,几块绸布,再加上一堆边角料和一把灯芯草,无需任何图纸,就可以制灯了。
一般工序是:先将竹子蒸软,不能过分干燥,刨去粗糙的表皮,然后依据所制灯笼的大小,裁定所需竹条的长度;编织的时候,以交叉方式完成灯架,再在灯架中间扎数圈竹圈立起灯壁,就可以糊灯笼了。
据马市街几位老人回忆,小时候他们最爱看大人糊灯笼,因为糊灯笼的过程是装饰的过程,看起来很美:第一步,先裱糊棉纱布;第二步,粘贴外罩单光纸。有的人家没有单光纸,就用细棉纸。
糊灯笼是个精细活。裱糊棉纱布的糨糊,必须均匀地平刷在灯架上,再将剪好的纱布轻附灯架上,用刷子蘸糨糊刷平。这时,一点点污垢都要不得,刷子必须干干净净,否则灯面一脏,灯笼就报废了。裱糊的单光纸,也需糊得看不见任何接缝才好。
灯笼糊好之后,放在阴凉通风处晾干,接下来便要进行彩绘。彩绘的内容,有人物、八仙、花鸟、仕女等,完全根据个人喜好而定。彩绘后,请先生书写灯谜文字,待文字、图案完全干后,灯笼就完全做好,可以拿出去展示了。
玩花灯唱“灯歌”
这些花灯挑到街上去,各式各样,五彩缤纷。从形制上分,有吊灯、座灯、壁灯、提灯几大类。从样式上看,有白菜灯、萝卜灯、西瓜灯、老鳖灯、兔子灯等。
如今在公园里搞灯会,涧西各大厂矿制造的大型机械灯,声光电一体化,看上去很气派,往往事先录好一段录音,介绍灯的特点和典故,一遍遍放录音。这样好是好,大家听了也明白,但总不如过去的灯歌好听。灯歌是专门有人临街即兴创作,看见啥灯说啥灯,又形象又生动,别提多有意思了。
据一些老年人回忆,过去有人不玩花灯,专门玩灯歌。这些人嘴上功夫好,脑子又好使,正月十五吃过晚饭,往老城十字街口一站,就编顺口溜唱起来:
喜盈盈,笑盈盈,
听我唱唱洛阳的灯。
西关打出灯一盏,
东关挑来二盏灯。
三门巷是灯三盏,
四大街是四盏灯。
这些灯不算灯,
那边又来了一溜灯。
前面走的是宫灯,
后面跟的是走马灯。
舞舞喳喳狮子灯,
摇摇摆摆是龙灯。
鲤鱼灯、蛤蟆灯,
白菜灯、萝卜灯,
后面还有仙桃灯。
又过来一个石榴灯,
中间夹着核桃灯,
各样花灯数不清。
…… ……
他这么一唱,就把洛阳的花灯解说了一遍。细想想,老百姓当中端的是有能人,他们幽默机敏,语言生动,嘴上功夫绝不亚于电视台主持人。在这些幽默风趣的解说词中,玩花灯的和看花灯的一边徜徉在灯海里,一边品味着灯节文化,逍遥而快乐。
民国初年,家住西大街的一位老人最善此道,他编的灯歌非常幽默,能把人笑得直不起腰。
他唱道:
正月十五来观灯,
大人小孩走路中。
扭扭捏捏是姑娘打着灯,
嘻嘻哈哈是媳妇打着灯,
吭吭哧哧是老头打着灯,
弯腰躬背是老太太打着灯。
你也灯来我也灯,
小两口睡在床上蹬(灯)。
被子蹬得掉床下,
褥子蹬了个大窟窿。
娃子冻得哇哇叫,
惊动上房老公公。
公公起来点着灯,
气得胡子直吹灯:
你俩蹬来只管蹬,
蹬坏了俺孙子可不中!
这类灯歌我市各县也有,汝阳的农民朋友,可以根据花灯种类,把灯歌说到130多句,剔除过渡语穿插语算一算,他看到并加以描绘的灯足有上百种。如今看来,过去的人过灯节,真是当成一回事,是真过,不像我们现在走马观花看看就完了。他们要亲自制灯、赏灯、唱灯歌,参与灯节的全过程。
灯节里的河洛风情
清末民初,一到元宵节,洛阳各县民众便在街头“搭神棚”,一般在正月十四就搭起来了。这种神棚很简陋,用苇席和秫秆搭成。棚内供奉各种神位,棚外插翠柏枝,高悬红灯,横额写“欢度灯节”字样。这是强调气氛,表示对元宵节的重视。
洛阳老城过元宵节,几条主要街道上都要悬彩,一道一道的吊挂迎风飘舞,上写“欢度灯节”或其他标语,花花绿绿,颇为喜庆,看上去比大年初一还热闹,这也是在强调气氛。
汝阳一带,元宵节要搞“迷魂阵”:在空地上竖竹竿或木杆,曲曲折折,形同迷宫,内置花鸟虫鱼灯和鬼怪灯,人们于晚间走入其中,几度迷路,有惊无险,饶有趣味。这是用灯造险,给人以各种刺激。
吉利区则要在元宵之夜“村游”。以村为单位,集体排队,沿街游行。最滑稽的是领队即“头人”,头戴红缨帽,上身反穿皮袄,高高卷起裤腿,右手举一令牌,左手拿一鹅毛扇。其后面跟着社火、排鼓、高跷、龙灯、旱船等。一路走动,喜气盈盈,这是以人造势,集体娱乐。
元宵节万民狂欢,也不能忘了牲畜。洛阳规矩,正月十五忙完了,到了正月十六,需为牲口做一顿饭:“打一千骂一万,正月十五吃顿饭。”宜阳人更仁慈,让“老骡子老马歇十六”,这一天不能让牲口干活,一律过节。过节不忘牲畜,这是农耕文明的体现。
有些山区县,还要点“灯山”。在山坡上高高低低放置成百上千个灯盏,到了正月十五之夜全部点燃,随山就势,层层梯田,层层灯盏,煞是好看。这样做劳动量很大,一般从正月初五开始,家家户户就派人上山,自取泥土,捏制灯盏,为点“灯山”做准备。这“灯山”一旦点燃,要比城里的“火树”壮观,场面很大,横看成排,竖看成山,红光一片,令人惊叹。此俗源于祭山神,需点燃三夜才能撤。
猜灯谜当然是元宵节少不了的活动。旧时文人墨客沿街走来,一边走一边猜灯谜,肚子里墨水多,往灯前一站,三下两下就猜对了,引得周围的大老粗啧啧称赞。
洛阳民间过灯节,还喜欢配“焰火”。过去放焰火的高潮是“点老杆”,最漂亮的高空焰火都在此时点燃。旧时洛阳城南有“海神班”吹奏雅乐,饮马街有“燕青打擂”展示武艺,菜市街还有“刘蛤蚌”等民间艺术,这时都出来展演。
洛阳顺城街东头,原有白衣奶奶庙,平时不热闹,元宵节这天人山人海,要上“百碗供”。所谓“百碗供”,就是向白衣奶奶供奉一百碗面食。这些食品均来自里巷巧妇之手,做成云头、佛手、寿桃、荔枝、龙凤、鸟兽、莲花形状,摆满三张八仙桌,有点儿像面塑工艺品展销。
老年妇女来此,是为家里儿媳、孙媳“祈娃娃”的。她们用一根红绳,系一个粉白娃娃揣在怀中,神秘兮兮地带回家,或偷偷放在儿媳、孙媳的褥子下面,或郑重其事地递给她们。若她们果然怀孕生子了,来年元宵节就提个竹篮,内装一百个泥娃娃还愿,让更多的妇女祈子成功。
这颇有点儿滑稽可笑,但也娇憨可爱,元宵节和爱情乃至生殖联系在一起,历史上早就如此了。青年男女平时不得交往,趁着元宵节灯海人潮,传情拉手,寻找意中人,大胆而羞涩,就像欧阳修写的“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年轻人早把元宵节当成情人节了。可见这一片灯海之中,荡漾着说不完的民俗和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