绞胎古瓷会对仿古绞胎忠告些什么?仿古绞胎想向绞胎古瓷请教些什么?
也许,猜想它们之间的对话,在当下、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有点儿多余,甚至不合时宜。
绞胎古器,体量小巧,纹饰细碎,典雅拙朴,只宜近观,一米之外,难睹绞胎装饰之美;手中把玩,当下人已经少有这一雅好,就是有,绞胎古器体量则又显得大了那么一点儿。
在绞胎古器中,也有把玩的器物,如小球什么的。因为造型与体量太小的缘故,这类器物又难以尽展绞胎装饰的无尽之美。
绞胎古器典雅拙朴,大美不言。
但是,这是老子的审美哲学,是崇尚老子的唐人、宋人的审美取向。
也许,这一审美取向,已经远离喜欢热闹热烈的当下人群了。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浸泡在眼花缭乱的世界里的现代人,自然“目盲”,至少在审美取向上,与800多年前的唐人、宋人,已经完全不是一种动物了。
何况以釉装饰的陶瓷借助绘画,相继有青花、五彩、粉彩等粉墨登场;而唯一以胎装饰的绞胎陶瓷,在宋代当阳峪窑创造了一个巅峰后,竟然悄无声息地戛然而止,停滞于斯,不见维新与创新。
时人不懂、不爱绞胎陶瓷,先有其因,后有其果。
“仿古绞胎,准确地说是仿宋绞胎,完全依照传统制作,费时耗力,动辄烧裂,百不成一,但就是没人待见,没有销路。偶尔有人来买,也大多把它当成‘文物’,倒手骗人。”焦作市金谷轩绞胎瓷艺术有限公司总经理、河南省陶瓷艺术大师柴战柱先生说,“绞胎陶瓷只有转身、只有维新,去适应当下人的审美情趣,先谈生存,才能谋求发展呀!”
陶瓷装饰方式,大体可分为两类:以釉装饰(包括以釉绘画)与以胎装饰。
宋代以降,以釉装饰蓬勃发展,以胎装饰走向式微。
重拾乃至创新绞胎工艺,当然是必要的,也是必需的。
为了适应现代人的口味,“金谷轩”创烧出了现代绞胎艺术陶瓷。
“大绞纹、大器型乃至创新器型、以瓷雕塑动物与人物等;甚至创作现代陶艺作品,以期与国际陶瓷艺术接轨;抑或以釉绘画,填补绞胎在表现方面的欠缺,变革宋代绞胎褐、白相间的基本色调,以青、白之色等,彰显现代绞胎器物的清新清雅——概而言之,在不改绞胎的前提下,什么方法我们能尝试,都敢尝试。”柴战柱说,“金谷轩绞胎既要继承当阳峪窑的传统,也必须跟上时代的脚步,这样才能拓展自己的发展空间。发展才是硬道理,不发展,一味烧制仿宋绞胎冒充文物,是没有出路的。不然,绞胎陶瓷就会有一个新的生死存亡的问题。”
烧制现代绞胎艺术陶瓷,十不成一;烧制仿古绞胎,百不成一。
绞胎瓷烧造难度,是其他陶瓷难以比肩的。
烧制绞胎瓷,难;既然难,宋代当阳峪缘何知难而进,创造了绞胎瓷的不世辉煌?!
“君子之瓷”
巩义窑唐代绞胎大都是陶质的,当阳峪窑宋代绞胎基本都是瓷质的。
巩义窑唐代绞胎不少是半绞的,当阳峪窑宋代绞胎近乎是全绞的。
巩义窑唐代绞胎大多施以黄、绿等“三彩”低温釉,当阳峪窑宋代绞胎近乎都施以牙白、浅白等高温釉。
尽管都是绞胎,一陶一瓷、一半绞一全绞、一低温釉一高温釉,绞胎陶瓷由陶至瓷的伟大飞跃,存乎其间矣。
在中国,由新石器时代生产陶器,到汉晋之际瓷器走向成熟,走了六七千年的时间。
由陶到瓷,难;由绞胎陶到绞胎瓷,亦难。
难就难在两种(或者三种)质性不同的泥土经过煅烧,能够真正合而为一。
泥土颜色不同,所含矿物质自然不同;温度在1000℃上下,被烧为陶时,两种不同质性的泥土受热产生的分裂现象,尚不严重(这也是当下诸多假冒当阳峪绞胎瓷器,大都是陶器的缘由;当然更有添加色剂者,将一种泥土染为相异之色,相绞为胎,烧之为瓷,亦不分崩离析,似为绞胎,但与非绞胎之瓷器近乎无异);倘若温度烧到1200℃以上,乃至1400℃上下(宋代当阳峪绞胎瓷大都烧到这个温度而成型),崩裂现象就会异常严重。
绞胎陶瓷,温度愈高,愈易崩裂;器型愈大,愈易崩裂——这是客观存在的一条铁律。
也因此,绞胎古瓷,难见大器。
也因此,就是一个20多厘米高的瓶器,也大多一分为三,自上而下,由3节瓶体拼接成型。
在非绞胎瓷中,拼接就是硬伤(难免留下痕迹,甚至空隙),是不被允许的;但在绞胎瓷中,这是常态,也必须这样去做,才能求得一个20多厘米高的器物。
关于当阳峪绞胎瓷的烧造,有人认为是二次烧造——先烧素胎,而后上釉成器;有人认为是三次烧造——先烧素胎,而后打磨胎体、填补修胎,最后上釉成器。
“二次烧造,恐怕成器率更低;烧造绞胎瓷成本,恐怕更高,甚至高昂得让窑主不能承受。”当地绞胎瓷研究专家王鸿新先生烧制仿宋绞胎,这是他的经验之谈。
“绞胎瓷面向的,不会是大众市场。它是有宋一代最为昂贵的‘奢侈品’,最顶端的人才能消费得起。不然,这么多年,作为绞胎瓷的产地,整个焦作市发掘了很多宋、金、元古墓(不乏级别不低的),不可能连一件绞胎瓷也发掘不出来!”焦作市文物考古队前队长杨贵金研究员说,“倒是前些年,看到东北地区的一份考古报告说,人家那儿发掘出来一块绞胎瓷片,我看应当是当阳峪窑烧造的。为什么当阳峪绞胎瓷跑到了东北?因为那考古遗址,是囚禁宋徽宗的地方呀!你想,连宋徽宗被掳得那么急迫、那么苦难、那么遥远,都不忘带上当阳峪的绞胎瓷,由此可以想见绞胎瓷在宋代会是多么珍贵稀少!”
记者本想查阅这份考古报告,只是杨先生正在整修房舍,书籍堆积如山,实在不忍再难为行动已显迟缓的杨老先生。
“焦作是黄帝陶正宁封子故地,自不必说。从考古材料上看,石器时代与青铜时代的陶器,这儿都有出土;至少在周代,这儿就有原始瓷器;自此之后,‘陶事’不断,宋代达到一个新的制瓷高峰——这儿几乎什么陶瓷品类都能生产、都在生产,可谓盛况空前,称雄大河之北。”杨先生说,“因此可以这么说,当阳峪窑在宋代孜孜以求、生产顶尖‘奢侈品’绞胎瓷,不但是有传统的,也是有把绞胎工艺推演到尽善尽美之极致境界的陶工、窑工基础的。”
昂贵的绞胎瓷,当地之人难以“染指”,是谁在“消费”?
达官显贵,文人士大夫。
特别是有知识、有地位、有财富的政界文人,对绞胎瓷的疯狂追求,几乎达到癫狂状态。“达官显贵们更以拥有一件为荣,两件为富,三件为贵。”著名古陶瓷收藏家、北京睦明唐古瓷标本博物馆馆长白明先生在《片面之瓷·如梦似幻说绞胎——唐、宋绞胎瓷》中这样写道。
当然,倘如只有“荣”、“富”、“贵”的话,绞胎瓷只不过是一种“奢侈品”而已。
著名古陶瓷学家叶 民说:“绞胎瓷因为表里如一,被称为‘瓷中君子’;又因为每一件绞胎瓷的纹饰不尽相同,而被诠释为‘君子和而不同’。”
对此,柴战柱先生做诗与古今之人“唱和”:
贤人雅颂绞胎瓷,表里如一真君子。源于焦作兴唐宋,匿失千载出盛世。十样釉色入泥层,百种纹理由胎生。千度火焰冶瓷韵,万种情怀在其中。
绞胎瓷,缘何会被赋予这样的文化特质与精神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