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堂无策可平戎,坐使甘泉照夕烽。初怪上都闻战马,岂知穷海看飞龙。孤臣霜发三千丈,每岁烟花一万重。稍喜长沙向延阁,疲兵敢犯犬羊锋。
相对真成泣楚囚,遂无末策到神州。但知绕树如飞鹊,不解营巢似拙鸠。江北江南犹断绝,秋风秋雨敢淹留?低回又作荆州梦,落日孤云始欲愁。
两首诗的颔联都讽刺了宋高宗的逃跑主义,全诗的忧国之情都很深沉。陈与义诗中爱国主题的内涵更深广一些,如“小儒五载忧国泪,杖藜今日溪水侧” (《同范直愚单履游浯溪》),“可使翠华周宇县,谁持白羽静风尘?”(《次韵尹潜感怀》)这类伤时忧国的篇什在陈诗中很常见,他还把爱国的情感渗入到其他题材,如《牡丹》:
一自胡尘入汉关,十年伊洛路漫漫。青墩溪畔龙钟客,独立东风看牡丹。
陈与义(1090~1138)青年时诗名已著,但诗风没有突破黄、陈藩篱。宋高宗建炎二年(1128),陈与义避乱南奔,在途中作诗说:“但恨平生意,轻了少陵诗!”(《正月十二日自房州城遇虏至,奔入南山,十五日抵回谷张家》)其实陈与义早年并不轻视杜诗,只是当时与黄、陈一样,主要着眼于借鉴杜甫的艺术手法。而山河破碎的形势和颠沛流离的经历使陈与义认清了杜诗的思想意义,从而努力学习杜甫的爱国精神,他对艺术的借鉴也转以学习其沉郁、壮阔的风格为主,从而创造了雄浑深沉的诗风。例如:
洞庭之东江水西,帘旌不动夕阳迟。登临吴蜀横分地,徙倚湖山欲暮时。万里来游还望远,三年多难更凭危。白头吊古风霜里,老木沧波无限悲。(《登岳阳楼二首》其一)
陈与义的诗也有另外一种风格,尤其是那些描写山水和闲适生活的诗,风格宛肖陶渊明、韦应物和柳宗元,但其主导诗风无疑是雄浑。在黄、陈以后的诗坛上,陈与义诗如异军突起,这对稍晚的陆游等人有着良好的影响。
曾几(1084-1166)与吕本中同年出生,但成名较晚。他曾向吕本中请教诗法,对吕本中提出的“活法”甚为服膺。曾几后来居上,在吕本中流动圆美的风格基础上更进一步,形成了一种清新活泼的的新风格,例如下面两首名作:
一夕骄阳转作霖,梦回凉冷润衣襟。不愁屋漏床床湿,且喜溪流岸岸深。千里稻花应秀色,五更桐叶最佳音。无田似我犹欣舞,何况田间望岁心!(《苏秀道中,自七月二址五日夜大雨三日,秋苗以苏,喜而有作》)
梅子黄时日日晴,小溪泛尽却山行。绿阴不减来时路,添得黄鹂四五声。(《三衢道中》)
语言明快畅达,声调委婉和谐,全诗呈轻快流动之态,而且情韵宛然。后一首绝句尤其活泼,已开杨万里诗的先声。
陈与义、曾几都与江西诗派有较密切的关系。曾几的诗风虽然不类黄庭坚、陈师道,但他非常推崇黄、陈,曾说:“华宗有后山,句律严七五。豫章乃其师,工部以为祖。”(《次陈少卿见赠韵》)他还隐隐以江西诗派的继承者自居: “老杜诗家初祖,涪翁句法曹溪。尚论渊源师友,他时派列江西。”(《李商叟秀才求斋名于王元渤,以“养源”名之,求诗》之二)南宋人多把曾几看作江西诗派中人,刘克庄认为“比之禅学,山谷初祖也,吕、曾南北二宗也。”(《茶山诚斋诗选序》)的确,吕本中和曾几都是江西诗派诗风转变的关键人物,南宋的其他诗人受到江西诗派的影响,大多是以他们二人为中介的。
陈与义的情况要复杂一些。陈与义对黄庭坚、陈师道都很推崇,创作上也接受了黄、陈诗风一定的影响,然而他的主体风格及主要题材取向都已与江西诗派相去较远。葛胜仲说他“晚年赋咏尤工,缙绅士庶争传诵……号称‘新体’。” (《陈去非诗集序》)在江西派诗风还笼罩诗坛的时代被称为“新体”,可见其诗风已突破黄、陈的藩篱。但是也有人仍把陈与义看作江西诗派,严羽《沧浪诗话·诗体》中说他是“亦江西之派而小异”,宋末的方回更把他说成是江西诗派的“一宗”。事实上,在江西诗派的发展过程中,陈与义所起的作用不如吕本中和曾几,但他是与江西诗派有渊源关系的南宋初期最杰出的诗人。
总之,在苏轼和黄庭坚以后,陆游等中兴四大诗人之前的四五十年间,江西诗派的崛起是诗坛上最重要的文学现象。江西诗派自身的演变同时也代表着北宋诗风向南宋诗风的转变。这种演变,固然受到了靖康事变等外部因素的激发,但更重要的原因则是诗歌自身的发展规律。江西诗派是宋诗发展过程中的重要环节。【原标题:陈与义和曾几的诗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