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诏书只是个草稿。按唐代制度,诏书由中书省官员或皇帝指定之人起草,再由门下省审核,而后誊抄一份,盖印生效。现在这个稿子,还没有任何法律效力。
晚来半步,就任凭是谁也无力回天了!
此时上官仪可能是趁机溜掉了,高宗面对武后,羞愧不已。
武后当即跪在高宗面前自辩,问自己到底有什么过错,要被夫君休掉?
高宗只好从实招来,说是王伏胜举报云云。武后则辩驳道,王伏胜并不在后宫值勤,他何以知晓有“厌胜”的事?
高宗无言以对。
随后,武后不卑不亢地陈述了几年来辛苦辅政的事,软中带硬地问,为何不信妻子却信一个奴才,竟然不顾夫妻之情,妄弃无辜?
这一问,一下就把高宗给制服了,连忙收起诏书草稿,但仍是惊魂未定,生怕武则天怨恨,便说:“是上官仪教我!”
武后听了,恨道:“好,好!”起身就回了后宫,高宗只得乖乖地跟在后面。
两人在后宫密谈了很久。高宗想想,自己做得实在不对,便连连道歉,待武后亲密如初。
这个废后的事,高宗想得太天真、也处理得太轻率了。武则天当皇后,迄今已有八年多,一直注意培植亲信。辅政之后,权力等于半个皇上,有权就有势力在,就会有人拼死维护。哪里会像王皇后,一纸诏书就能给打倒。现在要扳倒武后,不辅以武力,万难成功,跟文臣密谋能成什么事?何况高宗还是个“妻管严”,当面交锋,一触即溃。
最冤的还是上官仪。他在这场风波中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正史不载。如今不同立场的武则天传记,有不同的说法。甚至有人说,是他唆使宦官王伏胜坑害武后的,在事件里充当的是主谋。但大多数史家还是认为,他不过附和了高宗的意图罢了。
上官仪是个做诗的好料子,放着好好的五言诗不做,登上了宰相位置,这里就潜伏着悲剧因素。他受高宗和武后的器重,任宰相一年多,就达到了“独持国政”的地步。这已经是与武后的权力有所冲突了,居然还这么不小心,卷入了皇帝两口子的矛盾,犯了“疏不间亲”的大忌。
北方老农有言:小两口闹别扭,炕头掐架,炕梢和好。外人掺和进去,不当牺牲品才怪!
这场风波其实非常凶险,武则天之所以能举重若轻,一番言辞就把危机化解了,是因为她抓住了高宗的弱点。但是事情不能这样就算完,发难者、附和者,是一定要付出代价的。
武后要杀鸡给猴看,好压制住潜在的反对派。
高宗被厉害老婆逼得无路可退,只好随她去了。
于是上官仪就成了武后要杀的鸡,成了被高宗甩出来的替罪羊。
其实无论在哪里、无论是哪个时代,都有关于上下级关系的“三铁律”:一是上级永远英明,下级永远愚蠢;二是上级永远正确,错误都是下级犯的;三是上级错了也没事,下级跟着错就要负全责。
上官仪吃透了做诗的格律,却没吃透伺候上级、特别是伺候皇上的禁忌。他付出的代价是:一颗才思敏捷的脑袋!
能把上官仪和王伏胜牵到一起的线索,很容易就给找到了,那就是废太子李忠。上官仪和王公公的命太苦,居然都跟李忠有点儿瓜葛。在李忠为陈王时,上官仪是王府的谘议参军,王伏胜也曾经服侍过李忠。
李忠是身份何等敏感的人物!有这些关系在,就足够了。武则天开始动手报复,她授意许敬宗,诬告上官仪和王伏胜教唆故太子李忠“谋大逆”。
太子(法定接班人)本来就容易被扣上谋逆的帽子,故太子,那就更是“只欠砍头”的角色了,至今还能活着就是奇迹。
这道奏表一上,高宗心里暗自叫苦:这是要折我的臂膀啊!但是为了平息武后的怒气,他只好准了奏。
麟德元年(664年)十二月,上官仪被逮下狱,和他儿子上官庭芝,还有王伏胜,一并砍了脑袋,家属也被籍没。上官仪的孙女上官婉儿,那时还在襁褓中,也跟着做了宫婢的妈妈入了宫。
两天后,废太子李忠被赐自尽。
事情还牵连到刘祥道,他因“与上官仪交通”而被罢右相,留任司礼太常伯(礼部尚书)——他一直就在往后躲,但秋后算账还是找上他了。【原标题:铁腕平息“废后”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