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淅川和安阳,我们两次目睹丹江库区的出土文物。为筹备南水北调精品文物展,安阳博物馆汇聚大批重要文物,其中很大一部分来自丹江库区;淅川考古研究所整理基地,则是库区文物的“家”,各支考古队发掘的文物,放满了架子,来自历朝历代的文物汇聚一堂,琳琅满目。
南水北调库区抢救性发掘从2005年开始,来自全国各地的近百家高等院校、文物科研单位进驻淅川,发掘文物点116处,对库区5000多座古墓、1000余座房址、2000余处遗迹,以及古人类及古生物化石点、灰坑、窑穴、陶窑等进行了抢救性发掘,发掘面积20余万平方米,出土文物5万余件。
这是一些了不起的数据。河南文物保护工作量,占南水北调中线工程文保总量的一半以上,而淅川一地,占河南省工作量的?47.2%。
这些数据,在外人看来可能是冰冷无趣的,但对于亲历考古工作的人来说,各种艰辛,甘苦自知。
在沟湾,在下寨,在全岗、下王岗、龙山岗、东沟长岭和徐家岭,远离村落的野外,恍如远古蛮荒之地,而有的发掘持续四五个寒暑。
不要(把艰苦)全写出来,不然没人报考古专业了。”河南省文物局南水北调办公室张志清主任半开玩笑地说,“考古充满未知,这是其魅力之一。探索地层下未知领域的执着,让考古队员们坚持了下来。”
考古“鲁滨逊”的艰难生活
柏台子遗址一般沉没在水中,库区水位下降时,才会露出水面,成为丹江中的一个岛。岛最大的时候,东西十来里,南北五六里。
修水库前,柏台子上有个村庄,“文化大革命”时挖出过大铜器,村民砸了当铜卖,收购的人还说不值钱,铜不纯。前些年,淅川文物工作者做调查时,发现上面有墓葬,因此确定为抢救性发掘点。
2008年5月初,库区水位下降,南阳市考古所刘晓兵奉命带考古队上岛。临行前,他们做足了准备,带着帐篷、锅碗瓢盆、煤球等能想到的必备物资,但岛上的艰难还是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长期泡在水里,这个岛寸草不生,更没有树木,下雨时一片泥泞。安下营盘的第二天,丹江狂风暴雨骤起,扎帐篷的大钉被风拔起,帐篷顿时在风中狂飘。十一个人,四顶帐篷,谁也顾不上谁,各自坠着各自的。坚持半个多小时后,狂风才慢慢停止。
有了这个教训,他们就找低洼背风的地方,重新扎营。随着雨季的到来,丹江水不断上涨,他们就不停搬家。一群人过起了现代鲁滨逊的生活。
岛上考古,不用钻探,就能发现目标。水流长期冲刷,墓没了封土,墓口露在外面,不搞考古的,也知道那是古墓。正因为这样,这里的墓葬被盗十分严重。
发现容易,但发掘却十分困难。长期泡在水里的土,十分脆,很容易塌方,重点发掘的一号墓,挖了五次,挖着挖着就塌了,最后也没能发掘成功。
即便如此,刘晓兵也带队发掘了数十个战国和汉代墓葬,发现一批铜器、玉器、陶器。其中不乏镂空铜镜、鸟篆文铜戈等精品。岛的北段也发现一处屈家岭文化遗址,“石网坠多得很,肯定不少人打鱼为生。”刘晓兵说。
荒岛上的发掘坚持了两个多月,到7月23日,雨已连着下了七天,水位不断上涨。考古队被迫撤离。撤走时,小岛还有几百米长,几十米宽,坐在船上,考古队员们眼瞅着生活了两个多月的小岛慢慢没入水中。
野外生涯如处古代荒漠
多年以来,库区水位的涨落,都是淅川文物工作者牵挂的大事。“每当水位下落,都可能会有新的文物点和古墓露出来,盗墓贼很多,我们必须加强巡护,抢先发现,抢救性发掘。”淅川文广新局局长刘建农说。
巡护工作由文物研究所李聪、马安义等人负责,哪儿有发现,他们就在哪儿扎营发掘。这些地方,一般20里内没有人烟,经常只能租船住。“没电、没电视,手机没信号。”一进入工作模式,这些年轻人就远离了现代社会。
枯水期刚好是很热的时候,中午时分,野地里四十多摄氏度,“除了喝水不困难,别的跟在沙漠里一样。”这时船上的温度能达55摄氏度,他们只有泡在水里,套上游泳圈在水里睡觉。
在何岗发掘时,工地上有一种苍蝇一样的蜂,说不清楚是什么,多得很,不敢穿亮色的衣服,不然身上趴满了。吃饭时,这虫子往碗里飞,睡觉时,床单上一层,扫一扫才能躺下去。
最难的还是吃饭,买菜要到二三十里外的集市去,只能买干面条、土豆、洋葱等耐放的食物,肉搁不住。张志清曾去看他们,李聪等人给他切西瓜,张志清说,“喝水可以,不吃你们的西瓜。我知道你们的西瓜来得太难了”。
新淹没区水位变化挑战文保
淅川既有恐龙蛋化石、古人类化石,也有内涵丰富的新石器时代遗存,还有极为丰富的楚文化遗存,近几十年来,一向是考古重地。
淅川楚墓的发现,是因被水浸泡、冲刷,而后随库区水位消落暴露出来。而南水北调水库大幅扩容,水位线达到海拔172米,将出现大面积的新淹没区,而水位30米高差的反复涨落,也必将形成新的大面积的消落区,这将是对文物保护工作的新挑战。
尽管南水北调文物保护工作得到高度重视,淅川库区文物发掘点就有100多个,但考古有很大的不可预知性。在如此广大的区域,仍可能有不少遗址和墓葬没能得到发掘保护。如徐家岭原本进行过发掘,本来这次没有定位发掘点,因考古人员偶然前去,发现盗墓现象,才进行发掘,并发现了极为重要的文物。而一旦形成新的消落区,水位每年上涨下落,水流反复冲刷,一些没有发现的文物点可能被冲刷出来。如果不能及时保护,令盗墓贼乘虚而入,有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库区周边大量居民迁走,也给文物保护工作带来变数。“过去每村都有保护员,发现盗墓迹象就给我们打电话。移民后,很多地方十里八里没人烟,文物保护难度更加大。”淅川文广新局局长刘建农说,“库区道路不畅,范围大,人员少,都给巡护工作带来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