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阳峪窑为“磁州窑系诸窑之冠”,何谓“磁州窑系”?
1982年,文物出版社出版中国第一部陶瓷通史——《中国陶瓷史》。该书邀集全国文博考古、陶瓷科学、工艺美术等方面的专家学者,历时数年合作编写而成,代表着当时中国古代陶瓷研究的最高学术水平,是一部划时代的陶瓷杰作。
《中国陶瓷史》首次提出了“磁州窑系”的研究分类概念。因为河北磁州窑发现早、窑址考古成果多,为便于归类研究,遂将河北、河南、山西、山东、陕西、安徽诸省宋元时期生产化妆白瓷、彩绘瓷、剔花、刻花等装饰瓷器的北方民间窑场归为“磁州窑系”。
学界普遍认为,“磁州窑系”的代表性瓷窑,有河北磁县的磁州窑,河南修武县的当阳峪窑、禹州市的扒村窑、登封市的曲河窑、鹤壁市的鹤壁集窑、新密市的西关窑,山西介休市的介休窑,山东淄博市的淄博窑,安徽萧县的萧县窑,乃至江西吉安市的吉州窑等。
“窑系”涵盖生产相同或相似瓷器品种的若干窑场,它既包括同一地区内的不同窑场,也包括不在同一地区,但产品风格一致的窑场;也就是说,“窑系”不是按照地域来划分,而是按照产品特征来划分的,它所强调的,是若干窑场之间主流或大宗产品风格相若,乃至一致。
尽管河南古代窑口,诸如当阳峪窑、扒村窑等,是“磁州窑系”的中坚力量,但因发现较晚、未进行考古发掘或考古发掘极少,直到现在还立身在以河北磁州窑命名的“磁州窑系”的“阴影”下;尽管目前不少学者倾向于以“类型”取代“窑系”,乃至主张“取缔”“窑系”概念,但当阳峪窑申报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并在2006年成为第六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无论学界还是官方,仍以“磁州窑系”而目之——只是称它为“磁州窑系诸窑之冠”。
在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中,窑址类共计36处,其中在磁州、耀州、龙泉、景德镇、钧、定、建、越“八大窑系”中,“磁州窑系”最多,有5处,分别是河北磁州窑,河南当阳峪窑、扒村窑,山西介休窑(洪山窑),江西吉州窑——由此可窥“磁州窑系”在中国陶瓷史上的地位;而在这36处窑址类“国保”中,河南最多,有7处,分别是禹州市禹县钧窑址(包括钧台钧窑遗址与神 钧窑址)、巩义市巩义瓷窑遗址(包括黄冶三彩窑址与巩义瓷窑窑址)、宝丰县清凉寺汝官窑遗址、鲁山县段店窑址、禹州市扒村窑址、修武县当阳峪窑址、汝州市张公巷窑址——由此可窥河南陶瓷在中国陶瓷史上的地位(36处窑址类“国保”中,河南7处,浙江6处,江西4处,福建4处,河北3处,安徽2处,山西2处,四川、湖南、陕西、内蒙古、湖北、广东、江苏、山东各1处)。
“磁州窑系”是北中国最为著名、最为重要的窑系。大宋南迁,“磁州窑系”陶工南迁江西吉州、景德镇等,影响了明清中国陶瓷的发展方向。反观汝、官、定、哥、钧“五大官窑”,倒没有决定中国陶瓷的未来走势。《第六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推荐材料·当阳峪瓷窑遗址·价值评定》云:“当阳峪瓷窑遗址是中华文明的象征之一,也是世界文明史上具有代表性的一处文化遗产。”
“比定窑、汝窑更有魅力”
“北宋被称为中国陶瓷艺术的黄金时代,以定窑、汝窑、官窑为代表的名窑,留下了许多不朽的名作……但是,修武窑在北宋窑中却是风格变化最多,做工特别精细的窑。一提起修武窑,令人印象最深的是它的艺术美感及清新简明的风格,并且洋溢着近代的感觉。从不同的角度看,修武窑比定窑、汝窑更有魅力。但是,从古至今它却完全不为人知,真是不可思议。”这是日本著名古陶瓷专家小山富士夫在其学术著作《北宋的修武窑》中的开篇之言。这里所说的修武窑,正是当阳峪窑。
由于窑址发现较晚,地点在焦作之北约2公里,产品与河北磁州窑相类,因此,关于当阳峪窑,国际社会一直没有一个统一的名称——在欧洲,曰“焦作窑”;在美国,列入“磁州窑”;在日本,时而曰“磁州窑”,时而曰“修武窑”,并由此出现学界纷争,称为“修武窑事件”。只有在中国,曰“当阳峪窑”——盖因最早发现的窑址,也是最典型的窑址,在焦作市修武县西村镇当阳峪村。
关于此窑名称,国际社会纷如聚讼,盖因“在我国已知的唐宋窑址中,为外人首次发现的先例,恐怕是以河南省焦作市的当阳峪窑为绝无仅有”(叶 民:《考察河南窑址纪略 磁州窑型出类拔萃的榜样——当阳峪窑》)。
小山富士夫闻知该窑,时在1941年。当时当阳峪古瓷乃至瓷片,风行北京古玩界。但无论问谁,他们都会反问:“有这个窑吗?”
著名古陶瓷学家陈万里先生1951年来到焦作,调查当阳峪窑,其《调查平原、河北二省古代窑址报告》(《文物参考资料》1952年1期)写道:
“当阳峪古代瓷窑,不见于任何以往的文献,即《修武县志》亦不提及过出产瓷器。最近10年来,欧美所出版的关于瓷器书报,往往提到当阳峪;而焦作福中公司的英国人,据说曾经专事搜集过当阳峪的碎片。北京厂肆中人,亦以当阳出品可以获大利,于是利之所在,就搜罗些碎片,装在锦匣,亦可得到高价。可是,我们没有一个研究瓷器的人会注意到当阳峪的。
“当阳峪在修武县(西北)45里的山里,由新乡乘道清铁路,车到焦作,往东经东焦作村、冈义村,转北进山口,上坡,计程12里,就到当阳峪了。村在山坡上,是一个小村落。20余年前挖掘古瓷,颇有发现。但是完整的较少,就是所谓窑底货。此处出品,极为复杂,实在是宋瓷中最优秀的民间瓷器。白釉的,有粗有细;细的,胎骨亦薄。白地黑釉,先划花纹,再行剥落的方法,此种作品,为当阳峪所独有的。绞釉一种,承袭了唐代的作风,此后就不再看到别处能够烧造的了。宋三彩亦不少。总之当阳峪的窑场,是很大的。山有窑神庙,(宋)崇宁四年的碑记还存在着。此次曾把去年所拓得的拓片做了一次校对的工作。此碑记,实在是一件最重要的文献。
“此间碎片小块的,散在田间;较大而花纹特别的,都为当地人所捡去。碎片而能卖钱,我于北方除当阳峪外,还未曾见过呢。”
而在《谈当阳峪窑》(《文物参考资料》1954年4期)中,陈先生在文末如此“总结”当阳峪窑:“总之,当阳峪窑的作品,向来是不为人们所重视的。因之,如此一个重要窑场,是被忽略了。我以为,在黄河以北(当为‘黄河南北’之误)的宋瓷,除了曲阳之定,临汝之汝以外,没有一处足与当阳相媲美。磁州的冶子窑以及安阳的观台窑,终逊当阳一筹。而一切文献所列举的磁州窑或是磁州型的瓷器,毫无疑问的,有一部分是属于当阳峪。也就是说,磁州窑的荣誉,应该有一部分归于当阳峪。”
因为河北磁州窑与当阳峪窑产品相类,学界基本上将当阳峪窑诸多产品列在磁州窑系名下;面对当阳峪窑精妙绝伦的酱紫色产品,学界则基本上将其归入河北定窑名下。因之,河南省工艺美术协会副理事长、当阳峪绞胎瓷复烧科技攻关小组组长、焦作市科技局副局长、副研究员杨峡对当阳峪窑的概括颇有“悲情”:“当阳峪窑辉煌了中国陶瓷,自己没有任何名分。”“1997年,有位焦作籍的北京大学研究生,名叫罗勇,他的毕业论文是《当阳峪窑研究》。文中谈及‘当阳峪窑的紫定达到或超过定窑’,结果惹得导师大发雷霆,死活不让他毕业。他人相继说情,罗勇才毕了业。”焦作市文物考古队前队长杨贵金研究员说,“2004年,当阳峪窑为申报‘国保’,首次进行了小面积考古发掘,所出酱紫釉瓷器标本,胎体细白轻薄,釉面发亮,耿宝昌、汪庆正、王莉英、李辉柄等古陶瓷大家以及来自英国、法国、日本的学者50多人,观看出土器物并在发掘现场考察后,都认为‘当阳峪窑的紫定达到或超过定窑’。”
“中国古陶瓷协会前会长,已故古陶瓷大家汪庆正先生考察当阳峪窑后曾说:过去我们认定的收藏在国内外各大博物馆的紫定,现在看来大都是当阳峪窑的产品。”2009年8月9日,杨峡先生向记者转述了2004年汪庆正先生考察当阳峪窑后的“新发现”。
明代曹昭、项子京等关乎紫定色紫一如紫葡萄璀璨的概念,给历史以记载,也给当下以彷徨——时至今日,学界乃至当阳峪考古报告,仍将当阳峪窑酱紫色产品归入“定窑”,称其为“紫定类”产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