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伯城位置示意图
祭伯城考古发掘工作场景 郑州文物考古研究院供图
这十年,郑州变化最大的地方,无疑是祭城。
十年前,祭城只是一个偏远乡镇,环境很差,土路凹凸不平,风起时黄沙遮天蔽日,熊儿河祭城段不过是个臭水沟;十年来,因郑东新区选址祭城,这一带道路宽阔了,路边绿树芳草优美如画,河流宽阔了,河中波光潋滟空灵如诗。不夸张地说,原来的祭城镇如今已成郑州最宜居的地方。
随着郑东新区的快速发展,“祭城”之名,越来越为人熟知。但“祭”字到底咋读?祭城这个地名到底是咋来的?大多数读者可能并不了然。
近半个月来,我们奔波走访、查询资料,频频有惊奇的发现。采访之初,我们只知道,郑东新区过去是祭国地盘,祭城即因此得名。随着采访的深入,我们渐渐发现,这个祭国是西周最为重要的封国之一,曾赫赫有名。周穆王、周宣王都曾畅游祭国,尤其是那位与西王母传出“绯闻”的穆天子,曾留宿祭城,而祭国国君祭公谋父“饮天子酒”、占“天子梦”,劝诫天子尊重民力,打消纵欲之心,敬重严肃正派的大臣,远离巧言令色的小人,“勿以小谋败大作”。祭公谋父的这些话,因收进了中国最古老的书—《尚书》而影响深远。
在传世文献中,有关祭国的记载就不算少,而近些年出土的“郭店楚简”、“清华简”,也都有与祭国有关的内容。从这些史料看,生活在今郑东新区的祭氏,曾有三代人任周王朝公卿重臣,可谓人才辈出、声名显赫。即便被郑国灭掉后,祭氏首领祭仲仍是郑国权臣,在郑国翻江倒海……
纵览采访收获,我们深切感到,祭城既熟悉又陌生,祭国很近又很遥远。说很近,是因为我们跟祭国人生活在同一块土地上,至今仍沿袭他们的国名作地名;说很遥远,是因为历史毕竟已翻过两千多年,一处遗址,几片竹简,无法重建祭国人生活的实际图景,他们的生活,他们的欢乐和烦恼,早已随他们的生命消失。
不过,尽管陌生和遥远,祭国也是郑东新区悠远的历史记忆。那久已消失的古国,就像郑东新区的一颗朱砂痣,来自前世,神秘玄妙。
“一座没有人文记忆的城市是断层的,是没有灵魂的,也是没有发展潜力和宜居性的,”郑州市文物考古研究院院长顾万发说,“郑州市经济发展迅速,城市面貌焕然一新,但是我们总觉得这个城市似乎缺少些什么,我们以为非常缺乏的应该是这个城市的人文记忆。”
《厚重河南》的这个系列,试图走近祭国,追寻这块土地久远的往事。
故城踪迹无处寻
祭国国都祭伯城位于熊儿河畔,在郑州市农业东路与东风东路之间,以现在的眼光看,这个古城不大。
郑东新区人气日盛,每天路过的人成千上万,但很少有人想到,自己的脚下有一个三千年前的古国。
这地方过去是祭城镇祭城村,村子早已搬迁,新建的郑州市儿童医院和郑州商品交易所技术中心均已接近尾声。我们绕着古遗址走了一圈,没能找到与古城有关的踪迹,既没有标志牌,也没有任何地面遗存。
古城为何一点遗踪都没有?我们为此大感困惑, 见到郑州市文物考古研究院张松林、丁兰坡两位先生,迫不及待地提出了疑问。
“祭伯城的城墙,在现地面之下。城墙的顶部,都在地表下两三米。”张松林说,“西周的地面,在现地面下8米以下。由于郑东新区地下水位较高,挖到6米就出水,所以很多地方挖不到西周地面。”
听张老师一说,我们又产生了新的困惑:祭伯城距离郑州商城不过10多里远,郑州商城时代更早,老城墙在地面上巍然挺立,这祭伯城怎么就都在地面下了呢?
“郑州坐在一张太师椅上。”看我们仍大惑不解,丁兰坡做了个形象的讲解:“在高程地图上可以看得很清楚,郑州市西北、西、西南、南都高,形成一个半圆状的缓坡,像把圈椅,郑州就在这圈椅上坐着呢。”
丁兰坡说,郑州地势的变化其实很明显,比如站在建设路与秦岭路口,向西是缓坡,向南也是缓坡。有种说法:西郊的一楼,海拔赶上东郊的十几楼。而古代郑州商城的地势,比祭城要高得多。正是这一高度差,改变了两座遗址的命运。
商周时期,黄河对郑州一带并不构成威胁。但后来黄河淤积严重,河底抬高,尤其南宋初年黄河改道东行,无数次决堤,无数次抬高了黄淮地区的地表。
黄河为患的分界线,应该在郑州市东明路一线。位于东明路以西的郑州商城,没有受到黄河泛滥的影响,因此城墙得以保存下来。而东明路以东,长期受黄河泛滥的影响,过去都是黄沙土,风一刮漫天灰尘,如今森林公园、雁鸣湖的槐树林,都是当初为治风沙种植的。
祭伯城遗址历史上被黄河淹没了很多次,因此被深深淤埋在地表以下。
发掘祭伯城时,考古工作者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古城原地表高低不平,老城墙断断续续,原本高的地方,城墙都没有了,低的地方,城墙反而保存下来。他们推测,原本地势低的城墙,先被淤埋,反倒因此得到保护;原本地势高的城墙,应该是被洪水冲毁了。
因考古工期比较紧张,而地下水位又较高,祭伯城发掘的9000平方米只发现了部分西周碎陶片,没有其他太多西周文物。
祭国立国近300年,处于青铜时代的黄金期,而该国人才辈出,地位显赫。按照常理推测,这座古城遗址中,各种遗物应相当丰富。但祭国古老的秘密,包括墓葬、青铜器窖藏,等等,被深厚的黄土保护起来,只给人留下无尽的想象空间。
“如果今后地下水位有变化,这个古遗址当有更多的发现。”张松林先生说。
祭国立国与周公东征
祭国的建立,与西周初年一次重大事件有关。
公元前1045年,周灭商的第二年,周武王病逝。“天下闻武王崩而叛”,刚刚建立的周朝,陷入一场巨大的危机。
武王的儿子年幼,他即位后由周公旦摄政,“代行王事”。这让周公的哥哥管叔非常不满,他联合蔡叔、霍叔等兄弟,以及殷纣王之子武庚,以“周公将不利于孺子”为借口,策动公开叛乱。
这位管叔跟郑州也是大有缘分,如今郑州有个管城区,就是因为他的缘故。武王灭商后,为威慑殷商残余力量,安排他三位弟弟管叔、蔡叔、霍叔带兵驻扎在商朝王畿之地,号称“三监”,这打头的管叔,封国就在郑州一带。
武王意外早逝,让“三监”反而成为王朝的最大威胁。
经过一系列的博弈,周公说服朝中大臣,组织东征大军征讨叛乱。周公东征持续了三年,他首先打败了“三监”和武庚,然后挥师东进,征讨参与叛乱的奄国、蒲姑和诸多东夷小国,大获全胜。
周公东征是影响深远的大事件。东征的成功,使周公有可能完成一系列大作为:他营造了洛邑,把这个地方打造成政治、经济中心,并把“殷顽民”迁到洛阳,驻扎“八师”监督、管束他们;分封商朝贵族微子启于宋,建立宋国;分封周公长子伯禽于奄国故地,建立鲁国;分封姜子牙于蒲姑旧地,建立齐国;分封周武王少弟康叔于朝歌,建立卫国;他还将东方“飞廉”鸟夷族的一部分迁到西边,这批人表现很好,东周初年被分封为诸侯,建立了后来一统天下的秦国。
周公东征时,“三监”叛乱的“带头大哥”管叔被杀,因管国所在地区地理位置非常重要,周公也做了个重要的安排,分封他的小儿子于此地,建立了一个新的国家,即祭国。
一般认为,管国在今管城区,即郑州商城里。但郑州商城的考古发掘已持续了60年,基本上没有发现与西周有关的遗迹,陶片、铜器什么的都没有。因此,张松林认为,管国不大可能在商城里,根据掌握的考古资料,他判断有两种可能,一是管国在郑州高新区一带,一是管国也在祭伯城,周公直接以祭国替换了管国。
管国存在的时间实在太短了,不过区区两年,要想确定其城址,恐怕是不可能的事儿。不过,在武王灭商后分封的诸侯国中,管国无疑是最为重要的。取代管国地位的祭国,在那时的战略格局中,也当有重要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