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嘉靖皇帝游罢嵩山,驻驾巩县南山一个较大的村庄里。护驾御林军分南营、北营驻扎南、北两村。夜里,嘉靖皇帝作了个梦,见一黄袍老翁,手拄龙头拐杖,银须飘撒,口中吟诵:嵩山回来明嘉靖,駐师南营共北营,曹家有一奇俊女,可伴王驾辅朝政。嘉靖忙问:此女在何处?那老翁倏然不见。
一觉醒来,觉得蹊跷:深山野沟,也能生出如此奇异之人?……
次日大臣见驾,嘉靖把梦中之事说与大臣。一位大臣说:“天降贵人,辅佐大明,嵩岳灵秀,托梦点化,想必离此不远。”嘉靖便命这位大臣下去查访。
这大臣过了“一柏担两桥” ,进了西沟,又巡视了孟良寨、焦赞岭,最后来在南营地面,果然访出了此人。
原来,曹湾有一女子,年过二八,未许人家。自幼父母双亡,跟着哥嫂过日子。哥哥心肠和善,和妹妹亲如手足,相依为命。嫂子心肠狭窄,泼辣的很,把妹妹当成累赘,见了她就黑一眼白一眼,张口就恶狠狠地骂:“你咋不死哩!”心里根本就容不下这个妹妹。每天天还不亮,就把妹妹吆喝起来,搁锅做饭,扫地喂鸡……陀螺一样不得停歇。稍有不顺意,不打就骂。哥哥看不下去,可怜妹妹,可他是个“怕老婆”.。囚子的话不敢驳回,只好想软法为妹妹解脱。
这天夜里,哥哥对嫂子百般殷勤,把女人哄得无比畅快。二人睡下,趁热打铁说:“你看妹子也不小了,光在家里会弄成点儿啥?还不胜弄一群羊给她放。又能攒粪又能多弄俩钱。”
嫂子是个见钱眼开的主,心想:不用白不用。让他出去干活,看不见她,心里也不恶厌。就让男人买了一群羊,但定下了规矩:天一明就得出坡放羊,放羊回来还得起土垫圈;二是夜里得睡在羊圈里看护羊群。害怕野兽把羊吃了,害怕贼人把羊偷了,唯独不怕小妹子给狼吃了、被贼人害了。
妹妹放羊回来,垫罢圈,天上星星也出全了。回到家里,哥嫂早已吃过。剩菜剩饭,多了多吃,少了少吃。常常是饥一顿饱一顿。头上脏了,也顾不上洗。生了虱子,痒得直抓挠。挠破了就流黄水。日子一长,黄水就结了一头白花花的秃疮疙痂。
这位大臣见到她的时候,就是这样一个又丑陋又可怜的秃女子。同传说中的神奇色彩根本沾不上边。可似乎在眨眼间,秃女又变得端庄秀丽,沉鱼落雁。这大臣好生奇怪,便远远跟着她上了山坡。只见那秃女把随身携带的花絮撮一把一把地扔向葛针棵,风刮着,花絮撮抖动着,转眼工夫就成了一个又一个硕大的线穗子。大臣惊叹不已,就上前同秃女攀话。
秃女哀叹一声,告诉这位大人——
嫂子见她把羊放得又肥又壮,又萌生出新的花样(嫂子还是个贪得无厌的女人)。那天她放羊回来,刚端起碗,嫂子看着别处(她最见不得妹妹那一头秃疮疙痂)说:“你也不小了,得学学女红针功。明天放羊,捎着花絮撮,纺线。纺完了再回来。”这不是难为人吗?哪见过在辽天野地里纺线?况且这还是在荆棘丛生的荒山野岭!到了山上,是放羊呢?还是纺线?——可她惧怕嫂子,噙着眼泪接过花絮撮,去了羊圈。
第二天,秃女来在山上,坐在草丛中,抱着一堆花絮撮,看着羊们静静的吃草,欢快地蹦跳,心里又做难又烦恼。说我咋还不胜个羊呢?要是爹娘还活着,咋会流落到这般地步?……想起了死去的爹娘,想起了这难熬的日月,悲从中来,只哭得天昏地暗。
哭累了,秃女就昏昏沉沉睡着了。梦见一位白衣妇人,幽然说道:“贵人不必烦恼,只用把花絮撮挂到头羊角上,口念:‘东羊角,西羊角,各路神圣快帮我。’剩下的放在葛针棵上,口念:‘东葛针,西葛针,娘娘有难快帮衬。’”说完就飘然离去。秃女醒来,见羊群散落在山坡吃草,没有一个乱跑和走远的,就像有人看守着一样。秃女想着梦中之事,心里半信半疑,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按照白衣妇人嘱咐一一去办。谁知,没防备给倒钩葛针勾住了手,流出了血。秃女疼得直皱眉,气恼地说:“倒钩挂住人好疼,别再倒钩了。”说也怪,那倒钩葛针就在这不经意间慢慢伸直了。直到现在,曹湾南坡所有的葛针都没有倒钩。
起风了,只见棵棵葛针随风摇摆,葛针上的花絮撮不停地抖动。秃女转了一圈回来,放在葛针棵上的花絮撮,竟变成了一个又一个硕大的线穗子。
嫂子吃了晚饭早早睡了。心说:死妮子,你慢慢纺吧,怕是大天老明也纺不完。可偏偏这个时候,秃女回来了。嫂子“出溜”一声爬起来,“纺得线哩?”秃女递上线穗子,惊得她半天合不上嘴。上称志志,整整四两,一点不少。嫂子咬咬牙,把第二天的花絮撮又增加了四两。
秃女还是如期返家,还是如数交上了线穗子。
真是出了神了!嫂子暗自盘算:这八两线够两个人一天纺的,这秃妮子貌不惊人,到底用了什麽障眼法儿呢?……她情知放羊带纺线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心说,逼死你才好呢。哪料竟碰上了鬼!但她还是不死心,把第三天的花絮撮又增加了八两。说:“搁劲纺,纺不完就甭回来!”秃女有了外边的帮助,有了底气,胆子也壮了起来。不鄙不亢地接过花絮撮,去了羊圈。
这一天,嫂子早早离了家,偷偷地跟在秃女后头,看她到底使了什麽魔法。她真不相信,像这样一个丑陋女子还真能磨动了天?!谁知到了山坡上,秃女竟把花絮撮挂在羊角上,扔在葛针堆里。嫂子忍不住大骂:“秃妮子,叫你纺线,你扔那葛针窝里就算赢啦?”
听见嫂子难听的骂声,秃女好生气恼: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但她还是忍着,说:“人不可貌相,等着收你的线穗子就是了。”见一向温顺的秃女说起了硬话,嫂子火气更大了:“哟呵,死妮子你长能了呀!还‘人不可貌相’哩,没看你那啥鳖形样儿,就是遇上个瞎了眼的男人,也不会要你!”秃女真生气了,说:“别看我这样儿,决不会在你家扎老女坟!有朝一日得了地,定踩着你肩膀头上轿!”慢慢地,这事就在方圆临村传开了。
这位大臣把秃女的奇遇如实禀告给嘉靖皇上,就一样没明说:秃女那一头白花花的秃疮疙痂。只斟酌着说:“那女子一头银花,堪称奇人。”嘉靖皇帝大喜,这桩婚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这一天,整个巩县都像节日一般,夹津口地方更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炮仗炸响,鼓乐齐鸣,一支浩浩荡荡的搬亲队伍开到了曹湾。嫂子忙里忙外,像换了个人,对秃女更是敬若上宾。也不嫌妹子那一头秃疮疙痂了,又是慌忙替秃女打洗脸水,又是帮秃女更衣,恨不得把秃女抱在怀里,顶到头上!一切打扮完毕,唯有那一头秃疮没法去掉。临出门,秃女绊住了门槛,一个趔趄,只见地上蹦出一个金碗。秃女一头那秃疮变得黑发如云,金簪银钗,龙凤辉映,果真变成绝代佳人。嫂子看见金碗,眼都直了。忙松开正掺着秃女的手,抓起金碗揣在怀中。来在轿前,秃女腹中翻腾,“哇”得吐了一口污秽。嫂子见是一滩金豆,慌忙俯身去撮,往金碗里拨拉。秃女不慌不忙,抬脚踩上嫂子肩膀,悠然上了花轿。嫂子瘫在地上,看着妹妹同乡邻告别,又觉冷落又是羞愧。
自此,这个地方曾因为嘉靖皇上驻驾,被誉为“嘉靖口”,驻扎御林军的南营、北营也成了村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