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长清区南崖村保存较为完好的石路本版照片均由记者张勇摄
济南长清区方峪村保存完好的民居
位于平阴县洪范镇古村书院村的书院泉
□本报记者 韩双娇
过去十年,中国总共消失了90万个自然村,平均每天消失80到100个
学者:村庄是城市文明的摇篮,古村的价值不比长城小
“过去十年,中国总共消失了90万个自然村,比较妥当的说法是每一天消失80至100个村落;这些消失的村落中有多少具有文化保护价值的传统村落,则无人知晓。”中国文联副主席、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主席冯骥才本月20日在天津表示,中国每天消失近百个村落,速度之快令人咋舌。学者的呼号,引起了许多成长于乡村的人的共鸣。现在若想看一看他们从小长大的地方,似乎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事实上,古村落蕴含着丰富的历史学、民俗学、建筑学甚至人类学的内涵,是一份宝贵的文化财富,保护古村落遗产,也就是保护我们的文化之根。
乡村储存了很多城市人的成长记忆
张淑(化名)目前在菏泽的一家邮局工作,她大学毕业已经有2年。在上大学之前,她一直生活在临沂蒙阴县的一个古村里。谈到家乡,她流露出很多真挚的感情,但在追忆过去的田园生活之外,也流露出深深的忧虑之情。张淑告诉记者,这种忧虑主要来自乡村衰败和消失的危机。“虽然我长大的那个村庄还没有‘被占’,但前几年修公路,还是拆掉了村子的一部分。”张淑所说的村子,是临沂市蒙阴县的一个村庄,有一个独特的名字,叫做“类家城子”,这个村子里多数的人都姓“类”,这里面包括她的母亲和外祖父。张淑说,她小时候就是在外祖父的农家小院里长大的,当时一家里有五六个孩子,除她以外分别来自她的两个姨妈家。“小时候很热闹,现在姥姥去世了,姥爷被接到县里,院子也荒芜了。”张淑这样对记者遗憾地说。
张淑说,她比很多人幸运,类家城子还在,因为靠近大山和崮头,村子里的多数房子是用石头垒的,因此看起来很古朴。现在村子还在,只是已经没有了过去的感觉。“平时村子里只有老人在,成年的人都去城里打工或者上学了,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会回来。”记者和张淑走在类家城子里,感觉如同进入了一个荒村。“以前是非常热闹的,而且村子南边有一条小河,以前春夏时节的中午头,村里的女人都要去河边洗衣服,孩子们常年在小河边玩耍。”张淑告诉记者,直到2008年自己还和母亲在河边洗过衣服,但是随后小河的上游因为化学物品污染,河水变成了灰色的,没有人再来洗衣服了,而曾经在这里玩耍的小孩,则跟随着他们年轻的父母,去了城市。张淑说,自己也不会再回村里去,因为城市意味着更好的医疗和教育条件。“但是我很想念小时候在姥爷家度过的时光。老家的院子里还有一棵樱桃树。姥爷说,樱桃好吃树难栽。”张淑说,乡村有她的童年,像一个存储器一样,把她的成长记忆存在了那里,她很怕有一天村子也像邻村一样,因为工业或者别的原因被占。
现代化的生活,村里人既怕又盼
跨过黄河向北,距离济南不到50公里的地方,就是德州市齐河县。齐河县县府所在地在晏城,历史悠久。据说春秋时,这个地方为齐国所属,乃宰相晏婴之封地,并因此而得名。但是如同中国或者世界许多地方的乡村一样,这里近百年的变化超过了之前上千年,看不到春秋时的任何一点痕迹。记者采访到了齐河的一户姓姜的居民。他们现在已经不是彻底的农民,因为某大型钢铁厂搬迁到这里,他们的耕地变成厂房,村庄被占掉,自己从拿着锄头的农民变成了钢厂的工人。原来在马路以北的古老村庄,已经被改建为工厂,现在的村子仍然沿用过去的名字,只是变成了一片齐整的二层小楼,家家户户都是一模一样的房子,远远看去,如同列队整齐的士兵在接受检阅。
对于现在的生活,曾经的农户姜世勤(化名)展现出了喜悦之情,因为不必再过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增加了收入,“日子没有过去那么苦了”。他告诉记者,现在在工厂干活,一个月能挣一两千块钱,比过去种地强太多了。尤其是最近亲戚家的晚辈们甚至买上了私家车,让他觉得日子是以前不敢想的。“日子能不好吗?这现在不挨饿了,想买点啥就买点啥。咱这里是盐碱地,种地收成不好,不如打工。”老姜坐在自己的屋檐下,脸上露出笑意,他渴望像城里人一样,过上使用很多家用电器,使用自来水的生活。
但是,言谈之中他也露出了一点忧虑,那来自世世代代种地的家庭观念。“有时候也觉得不种地的生活有点不适应。”如今变成了工人,老姜还是在院子里开出一块空地当菜园。他说自己的姐姐在济南生活,一方面向往城市生活,另一方面又想念自己种自己收的平静田园,工厂的吵闹和噪音,有时候让他想念从前农忙下地干活,农闲就“点豆腐”卖钱的时光。“不过什么时候,老百姓都得过日子啊!”姜世勤说。
学者冯骥才:保护传统村落迫在眉睫
对于正在减少的村庄,学者或许比住在村庄里的人更加着急。本月20日,中国文联副主席、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主席冯骥才发出了自己的声音,他认为保护传统村落迫在眉睫。实际上,这不是冯骥才第一次发出自己的声音。早在今年6月他在济南参加由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与中国文学艺术基金会、山东省文联共同主办的“中国北方村落文化遗产保护工作论坛”时,就已经表达出了自己的观点,他从文化保护的角度,认为自然村中,可能有许多学界未曾知晓的古村落,具有堪比长城的研究价值,但是可能随时都在消失。“因为中国历史悠久,地域广大,所以存在的自然村是‘巨量’的,但近年来消失得太快了。两组数据可以说明这种状态:一组数据是,2000年我们国家的自然村有360万个,到2010年,已经减少到270万个,10年间消失了90万个,这些消失的自然村不一定都是古村落,但里面肯定有古村落;另一组数据是,根据湖南大学对17个省113个县的村落调查,2004年,总共有9700个有传统历史的村落,但是到了2010年,只剩下4700个,每天损失1.6个。这个数字令人触目惊心。那么其中有多少古村落,则无人知晓,也无法知道,因为从没有任何部门、机构或个人做过这个调查。那么这些自然村的消失都是因为什么呢?一是大量并村,二是城镇化。近些年来,大量农村人口进城务工,村落慢慢变得空巢化,只有少数老人和儿童,以后很有可能就成了无人村,其中所蕴涵的大量文化信息、形态随之消失,这个损失无法弥补。”冯骥才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达了深刻的忧虑。
冯骥才说,“在快速城镇化的过程中,由于我们的文化自觉还不够,所以对古村落的破坏比较严重。与此同时,由于年轻人大量外出打工,很多村落出现了空巢化现象。一个古村落就像一本大书,最恐怖的是,我们还来不及打开这本书,它就已经消失了。这些涵盖着众多文化信息的古村落的消失,会让中华文化被稀释。”(原标题:珍惜古村落,就是拯救文化之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