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街村的内景
农历正月十三,是已有700多年历史、一年一度、国内规模最大的民间曲艺艺人的盛会——马街书会开街的日子。这一天,来自河南各地乃至全国的民间艺人会赶往河南省宝丰县这个曲艺行当的“圣地”,“以天为幕,以地为台,说拉弹唱,写书亮艺”。
今天的马街书会是个啥
马街书会现场设在宝丰县城南10公里的马街村周围的麦田里。在2006年、马街书会被列入国务院正式公布的“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单。
书会现场,首先引起记者注意的是,由官方搭建的擂台赛舞台和平顶山市法制宣传的舞台以及两家演出公司搭建的两座封闭式的马戏大棚。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民间艺人多是站在椅子、桌子或者三轮车上,还有的就站在麦地里,拉起一块既表明身份又兼有广告作用的幕布,便开始了自娱自乐的演唱。这也正是马街书会“以天为幕,以地为台”经典描述的再现。
不过,更能引起记者关注的事情是:整个书会现场充斥着民间艺人的表演以及其他的文化表演项目,还有场外不断涌动的人流,沿路上售卖各种农产品的摊贩,各种特色风味的食摊。这一切都使得马街书会的主体似乎已经不再是传统的“亮书写书”,而成为了一个富有中国乡村文化特色的大party,或者说是一个中国式的嘉年华。显然,这种变化既不以某些专家的意志为转移,也不以政府的意愿为准绳,而是以老百姓的需求为根本,沿着时代特有的节律在运演着。
其实,随着农村经济的发展,特别是随着电视的普及和其他多元化文化娱乐活动的增加,马街书会这种传统的曲艺表演形式受到冲击在所难免。书会现场,一位家住马街村,在宝丰县城读高中二年级的男孩对记者说,他每年都会来看书会,但他现在感觉看得不过瘾。与他这种不过瘾相呼应的是,今年整个演出现场,民间艺人表演台子不超过30个。尽管当地有关人士解释说,从2月25日开始,有100多位民间艺人在参加现场的擂台赛,然而,民间艺人不断减少的窘况无法回避。
在演出现场外的麦地里,记者遇到了来自临近的鲁山县的四口之家,他们席地而坐,边休息边吃着从家里带来的食物。这家的男主人对记者讲,他家几乎每年都会来马街看演出。因为交通管制,他们开来的三轮车停在了好几里外的地方。而他的母亲似乎对记者的采访更有热情,问记者从哪里来的。说起马街书会,她的脸上泛起了自豪的神情。她说,虽然现在表演的艺人不如以前的多,但能来看一看也很满足。有趣的是,与艺人之少相对应的是,观众之多超出了记者的想象。根据记者从主办方了解到的数字,当天现场至少有10万人。
“艺人少,观众多”的现状,既凸显了今天马街书会的尴尬,也反映出农村文化市场的巨大需求。在书会现场,马戏大棚的一张演出门票是5元钱,棚内的演出内容也无非是些歌舞节目,但在主人颇有电视购物韵味的吆喝声中,人流不断,生意兴隆。由政府部门搭建的舞台前也是人山人海。这说明,在马街,为了看一场演出,当地农民并不差5元门票钱。正是从这个意义上讲,必须把马街书会办下去。
马街书会怎么办
马街书会能够延续700年,这本身就表明,它是一个能够适应时代发展要求且与时俱进的产物,其发展形态和内在机理一定是适应了历史或是现实的社会发展水平,否则不可能演化到今天。即使在今天看来,马街书会也是说唱艺人通过“亮书写书”和雇主洽谈推销作品的展销会,深具时代性。从这个意义上讲,在市场经济条件下的今天,各种商业化演出团体对马街书会的参与,包括有关政府部门利用这样的平台宣传国策都无可厚非。或者说,马街书会演变成一个大Party 是有合理性的。但问题的关键是在这种演变的过程中,如何彰显马街书会所具有的“非遗”价值,回归马街书会的本相。
首先,马街书会作为一种文化形态或形式,具有鲜明的地域特色。设想一下,如果没有马街村等周边村民几百年流传下来的乐善好施的美德(在马街村民的眼里,正月十三这天才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大年”。每年一过正月初五,马街村里的人们就开始忙碌起来,打扫庭院,准备接待艺人,管吃管住,分文不取);如果没有当地村民有“写书还愿”的习俗(当地民众在日常生活中如果遇到了难事,往往要在神前“许愿”,求得神灵的保佑,如果神遂人愿,当地民众就请民间说唱艺人到自己家中进行表演,借此表达对神灵的谢意),就不会有马街书会的今天。
马街书会对马街人来说,已成为其生活中的一部分,离不开、扯不断。正如马街人张满堂所说的那样:“书会是童年的梦,这个梦在心灵中占有重要的位置,永远也抹不去。”因此,如何将马街书会这样有着深厚历史文化底蕴的文化遗产形态与当地老百姓的生活再次紧密联系起来,不仅是马街书会能否继续传承与发展的关键,更是当地政府应该认真考虑并尽快解决的大问题。这要比修个牌楼挂几块牌匾复杂的多了。事实上,将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民间化和日常生活化也是实现非物质文化遗产生产性保护的唯一出路。
令人遗憾的是,这样的观念并没有得到政府和有关管理部门的充分认识。提起马街书会,马街村的村民除了自然流露出来的自豪感以外,更多的是对脏乱村貌的不满。他们表示,虽然马街书会年年搞,也来了很多的人,但不会到村里来买水吃饭,环境上一直没什么变化。尽管如此,马街村仍然有张满堂这样的村民,十几年来热心关注马街书会的建设和发展,还成立了以他为首的“马街说书研究会”。
因此,从管理者的角度来看,政府首先要转变职能,强化服务,做好规划,搭建平台。淡化政府组织的色彩,强化民间组织的建设和作用,为马街书会可持续发展提供必要的基本条件。比如,修缮当年民间艺人朝拜的火神庙,挖掘和强调火神庙在马街书会中的符号化价值。重新设计书会场地和布局,整治围绕书会现场的应河河水环境,在不影响目前农民田地格局和麦田收成的前提下,构筑一个田园化的方便书会活动开展的新型的书会广场。其次,加强马街村等书会周边村庄的村容村貌建设,使马街书会和周边村庄的建设互动起来,构成互为依托、互为支撑的关系。也就是说,让马街书会成为造福艺人、造福当地老百姓的一个崭新的文化载体和平台,这样马街书会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价值才能有传承的基础。
第二,作为一种民间组织形式,应该恢复马街书会的本来面目。历史资料和民间传说表明(采用“悼师说”和“会艺说”的观点),马街书会原本就是流浪艺人祭奠师父、朝拜“圣地”或祭祀火神的仪式化活动,是艺人对自己所从事的职业或劳动方式的一种认定,也是关于自我和人生的一次文化考问和洗礼——祈愿新的一年“写书”生意能更加红火。也许当时这些艺人没有这种自觉,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在漫长而艰难的求生劳动过程中,通过各种自创的曲艺唱词完成对真善美(目前能够看到和听到的戏文内容大多都是如此)的追求,在实现着有形和无形的文化传承。这也是目前保护和传承马街书会的出发点和目的之一。
因此,从这个意义上讲,马街书会能够得以传承发展的前提和必要条件是让马街书会回归本色。也就是说,通过民间组织的形式,建立会首制度,恢复祭奠仪式,从而才能吸引更多的艺人参与。如果没有仪式化的载体和平台,马街书会的传承也就没有了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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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的“书”,是当地百姓对河南坠子、三弦书、河洛大鼓、大鼓书、山东琴书等几十种地方戏曲的一种称谓。将艺人称为“说书的”,艺人的表演被称为“亮书”,民众请艺人去家里表演是“写书”。
马街书会的起源:关于马街书会的起源,民间有“庙会说”“还愿说”“祭祖说”“祈雨说”“会艺说”等10多种传说。其中,“悼师说”讲的是元朝时,马街村有个叫马德平的说书老艺人,唱三弦书,艺辈很高,技艺精湛,人品高尚,桃李满天下。为了纪念这位老艺人,徒弟们都会在他逝世的日子——正月十三来到马街村,唱书一天。(崔成泉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