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一个国家的现实
袁世凯与光绪皇帝的恩怨,竟可如美国观察者李约翰那样想象——用一次国际性的同盟来化解自保?理解这一疑问,必须回到复杂的历史现场。
1900年,面对八国联军的进攻,慈禧一意坚持宣战,是清一朝最后一次对帝国主义列强的战争。这次战争的开战理由颇不可为外人言。当时起决定作用的是一件其实不确的消息:“外国照会要求慈禧将政权交还给光绪。”让慈禧交还权柄,这已不是伤情感的问题了。战和之间,平衡瞬间倾斜。只是事后来看,这一战,代价太大。战争结束,当列强提出和议大纲时,流亡在西安的清政府立刻发出上谕,宣布政府今后对外的方针是:“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而且,至今读之仍觉悲愤的是,上谕还写道:“今兹议约不侵我主权。不割我土地。念列邦之见谅。疾愚暴之无知。事后追思。惭愤交集。”
美国人马士在其《中华帝国对外关系史》里这样记录慈禧回到北京:(1902年1月28日各国使节接见)召见从头到尾是在格外多礼、格外庄严和给予外国代表以前所未有的更大敬意的情形下进行的;这件事之所以特别值得注意,乃是因为这是西太后第一次在召见中公开露面,而不是在帘幕后面。(2月1日接待外国使节夫人)在问候这些夫人的时候,表示出极大的同情,并且一边和她们说话,一边流泪。——历史学家金冲及先生在引用这些材料里得出的结论是:这些戏剧性的枝节小事,很具象征性,显示清政府同列强间的政治关系上的微妙变化。
当时在中国办报的日本记者佐藤铁治郎论及清政府对外政策:非野蛮无理,即拱手听命。——显然,转折时刻已经来临,“听命”成为主流。之后,英国《泰晤士报》国际版编辑瓦·姬乐尔描述:中国不能行使自己的主权,她只能在其他国家允许的范围内行使主权。
真正的问题是:清政府如何“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
甲午战争后签订的《马关条约》规定,中国向日本赔款白银2亿两,以后为了赎回辽东半岛又增加3000万两,还加上因分期缴付所需的利息,相当整整3年中国的财政收入——甲午战争前,清政府财政收入大体在每年白银8000万两上下。
义和团之战后签订的《辛丑条约》规定:中国对各国赔款4.5亿两白银。这意味着每个中国人都要承担1两白银。这笔赔款分40年还清,加上利息和地方赔款,相当于当时清政府至少12年的财政总收入。两次战争,清之财政已陷绝境。
治国本于理财。如此格局,清政府无论进退,皆为失据。财政之窘,清政府选择只有两途:其一,大量举借外债来支付赔款,其结果便成为列强借以在华争夺和划分势力范围的发端;其二,加紧对国内的搜刮,竭泽而渔。由此而观,清亡指日可待。
如此格局,即以更冷静的现代化的中国发生史角度观察,清政府担当中国现代化转型的领导者,已无可能。简言之,其财政汲取能力已经丧失——以举借外债而维持国家基本运作,这成为中国现代化肇始时刻的基本条件。如果失去对这一前提的体察,所论将失当。如此,有绝对权力亦有个人信用的清政府官僚,作为列强与清政府“国际(债务)关系”代理人,便变得极端重要。这是观察袁世凯的基础——化解恩怨的“国际”自保策略,并非凭空想象。不过,回到中国现实来推测,即使唐绍仪不辱使命,达成三国同盟,袁世凯就一定能够自保?夫仇兄仇,其恨其痛,在传统中国的思维结构里,对光绪之后与光绪之弟而言,感情因素或许将远远超过现实算计。那个时刻,袁世凯欲脱其咎,不易。
虽则,袁世凯期待的以国际同盟以求自保之策,难以成功,但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