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多逊画像
三亚崖州卢多逊纪念馆内卢多逊像
卢多逊纪念馆外景
秦并六国一统天下以后,海南作为孤悬海外的海岛,只是作为“象郡之外徼”,与中央政权实际并无太大的关系。汉魏时期虽然也曾对其进行行政区设,并分派官吏,但是与中央政府始终保持一种若即若离的关系,甚至还有贾捐之“议弃珠崖”的史实。隋唐以后,中央政府逐步实施了对海南岛的有效管理,但是因为经济薄弱,并没有引起人们过多的关注,相反却因为容纳了不少贬臣而成为“天涯海角”的象征。
宋元时期是海南发展的重要时期,其一是朝廷继续向海南流贬重量级官员,他们的到来为海南经济文化的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真是“国家不幸海南幸”;其二是朝廷加强对海南的管理与开发,不少地方职官有较为突出的宦绩;其三是海南本地名人开始彰显作用,他们的努力最终为明清的繁荣奠定坚实的基础。社会的发展繁荣固然是以人民大众为根基的,但是个体人物却在其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可以说,个体人物在海南宋元发展史上具有不可磨灭的印迹,他们成为海南地方史中最为光彩照人的环节。
继“隋唐海南人物志”系列后,本刊继续推出“宋元海南人物志”系列,通过个体人物的描述展示宋元时期海南发展的历史进程,敬请关注。
在宋元海南诸多贬臣中,卢多逊属于位高权重、时间较早、对海南地方文化影响较大的人物之一。尤其是他通过诗歌深情吟咏水南村,为这一千年古村做了非常生动的注脚,从而被海南人民代代传颂。
开国勋臣终被贬
卢多逊(934-985),怀州河内(今河南沁阳)人,系后周遗臣,入宋后,追随赵匡胤南征北战,讨叛平乱,安定边疆,收复江南,成为开创北宋江山的勋臣。以博学强记、文辞敏捷、善弄权术、多发奇谋闻名于朝。例如赵匡胤喜欢读书,每次卢多逊打听其所读之书后,便通宵达旦地进行阅读,待到询问时,卢多逊对答如流,其他同僚自叹弗如,因此深得君主厚爱。太祖开宝六年(973年)至太宗太平兴国七年(982年)间,官拜参知政事、同平章事。曾出使江南,并曾奉诏参与《五代史》等的编撰工作。
但是,卢多逊和当朝宰相赵普不和,两人一直处于明争暗斗的状况。有一段时间,甚至将赵普排挤外放,“出守河阳”,自己掌握朝中大权。但是赵普很快二度拜相,这让卢多逊感到非常不安。对于卢多逊和赵普的矛盾,卢多逊的父亲深为担忧,他曾忧心忡忡地说:“彼元勋也,而小子毁之,祸必及我,得早死,不及见其败,幸也。”(司马光《涑水记闻》卷2)赵普也曾劝说卢多逊干脆自我引退算了,但是卢贪恋权位,不肯放弃。后来,朝廷查获卢多逊私交皇弟秦王赵廷美,太子太师王溥等七十四人在朝政大会上提议说:“谨案兵部尚书卢多逊,身处宰司,心怀顾望,密遣堂吏,交结亲王,通达语言,咒咀君父,大逆不道,干纪乱常,上负国恩,下亏臣节,宜膏斧钺,以正刑章。”在太平兴国七年(982年)四月丁丑,朝廷下诏:“……其卢多逊在身官爵及三代封赠、妻子官封,并用削夺追毁。一家亲属,并配流崖州,所在驰驿发遣,纵经大赦,不在量移之限。”(《宋史·卢多逊传》)皇弟赵廷美也被降为涪陵县公,房州安置,后忧郁而死。
对于卢多逊的被贬,我们是有诸多疑问的。卢多逊虽然是后周遗臣,但是颇得宋太祖的宠爱,在太宗朝,更是深受重视,官拜中书侍郎,后来还被加以兵部尚书进而拜相。一个权倾朝野的大臣,说被贬就被贬了?宋人笔记多对卢多逊和赵普之间的矛盾加以渲染,但是对于这样一个受到天子宠爱的大臣,单凭赵普一人想将其扳倒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也就是说没有当时的皇帝宋太宗的支持恐怕是不可能成功的。宋太宗的登基虽然有“金匮之盟”(即杜太后临终遗诏说在帝位继承上“兄终弟及”),但是当事人只有赵匡胤、杜太后、赵普三人,其确信度是不可能不受到人们的怀疑的,因此民间有“斧声烛影”(宋太宗弑兄自立)的说法。加上太平兴国四年(979年)太祖之子德昭自杀身亡,两年之后德昭之弟德芳又不明不白死掉,这使得宋太宗越加被动。要改变这种局面,必须得到“勋旧”的支持,并且还希望扳掉皇位的最大威胁者秦王赵廷美。因此,宋太宗极有可能是为了换取赵普的支持而对其做出某种许诺,卢多逊便成为其中的牺牲品。
子孙后代遍天涯
卢多逊被罢相削职流放,“一家亲属”株连坐罪,“并配隶崖州禁锢”,“充长流百姓”,“纵逢大赦,不在放还之限”,这在宋朝“不杀大臣及言事官”的硬性规定中,属于非常严厉的处罚。所谓“一家亲属”,按封建宗亲制度,除自家人外,还包括直系血亲、直系姻亲等,亦称“全族”或“九族”。按此估算,随同流放到崖州的卢多逊一家亲属老小,当有百口以上。其中卢多逊一家,有妻子苏氏,两个儿子卢雍、卢宽及女儿等。
太平兴国七年(982年)五月,卢多逊与一家亲属,痛别中原,渡海到达了海南岛最南端的崖州。他在给朝廷例行的《谢表》中写道:“流星已远,拱北极而无由;海外悬空,望长安而不见”;“班超生入玉门,非敢望也;子牟心存魏阙,何日忘之。”感叹被投荒海外,正如同一颗离北斗而逝去的流星,虽然赦还无望,但依然希望自己像班超、子牟一样,思念故土,心存朝廷。怅望之中仍流露出如此爱国情怀,也属不易。
关于卢多逊到海南之后的情况,《续资治通鉴》卷11还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
多逊赴贬所,食于道旁,逆旅有妪,颇能言京邑旧事,多逊因与语,妪固不知为多逊也。多逊曰:“妪何自来,乃居此?”妪嚬蹙曰:“我本中原士大夫家,有子任某官,卢某作相,令枉道为某事。吾子不能从其意,卢衔之,中以危法,尽室窜南荒,未周岁,骨肉相继沦没,惟老身流落山谷。今侨寄道旁,非无意也。彼卢相者,蠹贤怙势,恣行不法,终当南窜,幸未死间,或可见之耳。”多逊默然,趣驾去。
这个故事我们虽然很难考证其真伪,且张扬的是因果报应观念,但是卢多逊在朝为官的所作所为可见一斑。卢多逊的被贬虽然是皇权斗争的牺牲品,但是由于他在位期间的劣迹,被贬实是咎由自取。
卢多逊南岛投荒后,作为戴罪之身受到地方官吏的欺凌。他们全家历尽艰难辗转到达崖州,却不被允许在城内居住,只能落籍于州城二里开外的水南村。同时,崖州小吏牙校之子垂涎卢家女儿貌美,倚势求婚,卢多逊因恶其势利再三拒绝,结果遭到知州及同僚的百般凌辱与胁迫。万般无奈之下,为保全女儿性命及一家亲属的安全,卢多逊只得忍辱嫁女。所幸水南村民风淳厚,才给予卢多逊一丝心灵上的慰藉。但是,由于气候不太适应,再加上心情低落,在三年之后的雍熙二年(985年),卢多逊病死在贬所。
在卢多逊死后,朝廷下诏将其家迁于容州(今广西北流),不多久,又放置荆南。后来,朝廷录用他的儿子卢雍为公安主簿。他的另一个出生于水南村的儿子卢察在景德二年(1005年)考中进士,并为州簿尉。在大中祥符三年(1010年),将卢多逊归葬于襄阳。但是由于路途遥远,卢家有部分家属仍散居于崖州,卢多逊因此被称为崖州乃至海南卢氏入琼始祖。卢多逊后人在崖州乃至海南全岛繁衍生长,现今海南共有卢氏宗亲3万多人,积淀了源远流长的卢氏家族文化。2006年,海南卢氏宗亲在水南村修建了一座仿古宫殿式卢多逊纪念馆,并于2007年6月5日正式对外开放。2011年5月3日,海南省卢多逊历史文化研究会正式成立。
水南风景堪夸
水南村因为位于崖州“母亲河”宁远河之南而得名。水南村出现在什么时候已经无可查考,但是三亚历史上的临振县、宁远县县治均设在水南村,而临振县是西汉元封元年(前110年)设立的。这样说来水南村的历史至少可以追溯到2100年前。自从临振县选址水南村后,隋唐时期的振州、宁远县,北宋的崖州、吉阳军的治所均设在这里。一直到南宋淳熙年间,吉阳军署才迁到宁远河北岸,成为古崖州城之所在。因此,我们完全可以说,先有水南村,后有崖州城。卢多逊在被贬崖州之后,居住在水南村,后来还有很多被贬官宦、流寓人士也居住在这里。当然,水南村并不是因为卢多逊而出名,但是水南村进入文学视野引起世人的注意,卢多逊当为滥觞。
卢多逊在水南村能和当地人民友好往来,也创作了一些赞美海南风物的诗作,反映对当地人民的感情,对海南文化产生了一定影响。在水南村,有一位饱读诗书的乡贤叫做黎伯淳,隐居故里,追求一种淡泊的生活,卢多逊十分尊重他,称其为“幽人学士”。在水南村恬适的自然环境、富有同情心与世无争的民风的熏染下,卢多逊创作了《水南村为黎伯淳题》七律二首。其一:“珠崖风景水南村,山下人家林下门。鹦鹉巢时椰结子,鹧鸪啼处竹生孙。鱼盐家给无墟市,禾黍年登有酒樽。远客杖藜来往熟,却疑身世在桃源。”其二:“一簇晴岚接海峡,水南风景最堪夸。上篱薯蓣春添蔓,绕屋槟榔夏放花。狞犬入山多豕鹿,小舟横港足鱼虾。谁知绝岛穷荒地,犹有幽人学士家。”前面一首描写水南村优美的自然风貌以及村民自给自足的田园生活,让人有一种身在桃源的感觉。诗人从一个朝廷的高级官吏被贬南荒,世事的变幻使得他非常艳羡村民的生活。第二首描写黎伯淳家幽雅的环境以及主人怡然自乐的乡居生活,也充满了浓烈的仰慕之情。水南村成为文人在失意时疗伤的桃花源,因此备受后人推崇。后世有很多文人均通过诗文极力称颂水南村,如元代参知政事王士熙被贬崖州之后,专门创作了《崖州八景》,在八景中,就有六景是对水南村周边景物的抒写。但是卢多逊对水南文化的开创之功是不可替代的,卢多逊的名字已经深深地融入了水南村这一千年古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