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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康宜:重新发掘施蛰存的世纪人生(2)

2014/1/14 15:27:41 点击数: 【字体:

  最让我动怀的是,施老与充和两人的交情一直延续到下一代的师生传承关系。在施先生去世四五年之后,有一天我忽然接到上海陈文华教授的来信,她告诉我,施老的另一位弟子沈建中正在编一部 《施蛰存先生编年事录》,希望我能帮他索求张充和女士的题字。我接信后立刻赶到充和处。充和看信后十分激动。她那时已经九十五岁高龄,但一听说是老朋友施蛰存的学生要的题字,就立刻起身“奋笔成书”。她一直叹道:“我万万没有想到,在老朋友离世之后,还有机会为他题字……”但她又说:“我今天写的,只是练习而已。你是知道我的,我每次题字,至少要写上数十遍,在纸上写了又写,试了又试,直到自己完全满意之后,才能算数。你改天再来拿吧!”

  一个星期之后,充和女士如期交卷。后来陈文华教授和沈君也都分别来信致谢。但在那以后许久,我一直没听到《施蛰存先生编年事录》的出版信息。我当然知道,这样一部大书确实不容易写,也绝对快不得。心想:编者沈建中也够幸运,幸亏他要题字要得早,否则再迟一两个月就得不到充和的题字了。这是因为,近年来张女士身体大衰,早已拒绝所有题字的请求。尤其是,自从2012年春季张女士过百岁生日后,她已经正式封笔,而那张写字桌也已成为专门养兰花的地方了。

  两个月前我终于收到沈建中所写这部《施蛰存先生编年事录》的电子稿,很是兴奋。我发现,这是一部非比寻常的大书,编写历时十五年之久(即在施老生前已经开始编写),全书共得百余万字。最令人感佩的是,沈君白天在金融界上班,长年利用业余时间致力于对近现代文化、学术和文献文物的研究。目前他的专著已出版有九种,并编有二十多种与学术文献相关的书籍。但他自认最勤、最用力的就是这部为施老所写的《编年事录》。此书投入精力之大可谓空前。从头到尾,沈君力图精耕细作,他虽采取传统编年的纪事方法,但却很巧妙地把施先生的个人经历放在中国二十世纪历史的大框架中来展现。所用的材料,除了施老自己的日记、书信和作品之外,还广泛涉及地方史、校史、报刊史、出版史、抗战史、反右史、“文革”史,以及许多与施先生交游者的信件、笔记、年谱等。此外,书中还有多处反映沈君个人的思考和刻意探究的史实,比如:施蛰存与鲁迅、茅盾等人的关系,1933年后他不断受到围攻,抗战远赴内地的情况,反右前的“疏忽大意”等等,一切给人一种包罗万象的充实感。可以说,这是一部以“编年”形式撰成的翔实“传记”,也是供给二十世纪“文化记忆”的宝贵资料库。我想任何一位读者都能从如此庞大的 《编年事录》 中挖掘出他所想得到的资料和信息。

  以我个人为例,我目前最想考证的就是有关施蛰存于1937年逃难至云南的旅途经验,以及他对那段经验的文字描写。我所熟悉的施著《浮生杂咏》正好以那个历史的转折点作为结束———最后一首(第八十首)写道:“倭氛已见风云变,文士犹为口号争。海渎尘嚣吾已厌,一肩行李赋西征。”“自注”也清楚地解释道:“我以朱自清先生之推毂,受熊公聘。(康宜按:熊公指熊庆来先生)熊公回滇,而沪战起。我至八月尾始得成行,从此结束文学生活,漂泊西南矣。”那个自注很有诱惑性,使我更想探寻他下一个人生阶段的心灵活动。

  有关施先生的逃难经验,我不久前又重读他的 《北山楼诗》,已颇能探知一二。我读到《辰溪待渡》《沅陵夜宿》 等生动诗句的描写,颇能想象他当年作为一个逃难者,那种思虑重重、十分焦急的心境。然而诗歌的语言究竟是富有隐喻性的,如果没有其他可靠的现场资料,很难真正把它放在现实的框架中来研究。我至少必须弄清楚,究竟那些有关“漂泊西南”的诗是哪月哪日写的?是否有可能把那些诗按时间排列?我想,只要有个大约时间的先后,我就可以对施先生当年所写的那些诗歌做出进一步的分析。可惜手头没有足够的资料。

  一直到最近,在我认真查考沈君所编的这本 《施蛰存先生编年事录》之后,才终于得到了对施先生这组诗上下文的初步认识。欣喜之情,自然不言而喻。根据沈君所引用的日记资料,我发现施先生1937年那段充满曲折故障的逃命旅程确实是他生命中所经历的最大危险之一。值得注意的是,这段紧张时光也正是施先生生平在古典诗歌方面最为多产的一段。他每天白天忙着购票拉行李赶车,还要跑警报,晚间则不断作诗并写日记。这个难忘的恐怖经验就是 《车行湘黔道中三日惊其险恶明日当入滇知复何似》那首诗的实际背景。读了这段日记的记载,使我更能体验诗中所写的诗句。

  总之,在那次困难的逃生之途中,施蛰存并没停止他的写作。首先,沿途所做的旧体诗不少,这些诗都在那二十三天的空隙间写成。此外,施先生一路上所写的日记(《西行日记》)与他的诗歌相得益彰,可以说是很重要的见证文学。有趣的是,他在途中所写的那些旧体诗无形中也就成了他从此由小说写作转向古典文学研究的起步。

  这是沈君所编这部百科全书式的《编年事录》所给我的启发。施老生前曾对我说过:“Dis-cover, Discover,Discover,这才是生命的目标。”相信其他读者也都能从沈君的这部大书发掘出(dis-cover)许多宝贵的资料和生命的内容。此书不仅对施蛰存研究有极大的贡献,而且在现代中国文学史中功不可灭。

  这部《施蛰存先生编年事录》将于今年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分两册)出版。今年是蛇年,而施老的生肖正好属蛇。这个巧合,不是一般的巧合,它象征着一种人生哲学。《易经》上说:“见龙于田,德施普也。”因为蛇是地上的龙,故施老的父亲给他取名为施德普。后来又给他取字曰蛰存; 因为他生下来的月份(农历十一月)正是蛇蛰伏地下之时。施老显然更喜欢他的字,故一直以字名世。他曾说过:“这个名字判定了我一生的行为守则:蛰以图存。”(本文系美国耶鲁大学孙康宜教授为沈建中编撰 《施蛰存先生编年事录》一书所作“序言”,限于篇幅,本报略有删节。)作者:孙康宜【原标题:孙康宜:重新发掘施蛰存的世纪人生】

责任编辑:C009文章来源:文汇读书周报 2013年12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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