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1981年10月27日,第42届世界飞碟射击锦标赛在阿根廷图库曼举行,中国飞碟射击队历史上首次出战该赛事。比赛中,26岁的河南姑娘巫兰英大放异彩,先与队友冯梅梅、邵伟萍一起夺得团体冠军,之后又击败诸多世界强手问鼎个人冠军。这也是中国射击史上第一个世界冠军。
受访人:巫兰英(原中国飞碟射击队运动员,现为郑州大学体育学院院长)
记者:出征1981年阿根廷世锦赛前,在女子飞碟项目上,你处于什么水平?
巫兰英:应该说还不错。1977年,我在全国比赛中打了一个第六名,转年又在西安的全国比赛中拿了冠军,但只能叫“男子冠军”,因为当时还没有单独设立女子项目,我是跟男运动员同场竞技,所以我那次夺冠也被外界称作是射击界的“西安事变”。1979年的四运会,我又以超过女子双向飞碟世界纪录的成绩获得金牌,在随后的两届亚洲飞碟射击锦标赛上,我也拿了冠军。
记者:看来当时全队以及领导对你夺冠的期望值应该很高。
巫兰英:出发前,一位领导曾对我说:“巫兰英,不拿冠军别结婚!”这句话虽然有点开玩笑的意思,但确实是领导对我的一种期许和鼓励。
记者:你自己对拿冠军有信心吗?
巫兰英:那种要冲击冠军的劲头是有的,可毕竟是第一次参加世界锦标赛,对于能否夺冠,心里没底。好在我们的压力不大,全队参赛的出发点也是为了锻炼,着眼于发挥自身水平。
记者:那次比赛前,你练习飞碟大概有8年。当初你是怎么走上飞碟射击这条路的?
巫兰英:1973年,全国恢复射击运动,河南射击队到我当时所在的郑州市铁路一中挑选三名队员,学校推荐了我。因为我那时是学校的民兵排长,练习过军用步枪,但大部分时间都是练习空枪,只进行过一次实弹射击,打了三发子弹,我的成绩还不错。再加上教练看我比较能吃苦,瞄准、射击等动作还算扎实,最后决定把我选进省队。
到省队前,我都不知道自己被选中以后要干什么,以为还是参加个民兵组织什么的,但到了训练场,一看人家靶位上铺的是帆布,而不是我们以前用的麦秸席子,队里还发了统一的服装,才知道射击原来还是一个体育项目,有专门的队伍。
记者:飞碟训练在室外,条件比较艰苦,为什么你进入省队后选择了飞碟组?
巫兰英:当时省队有***组、步枪组和飞碟组。起初我想学***,觉得那个特别神气。后来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考核,教练觉得我比较适合练飞碟。那时候,我不知道飞碟是什么,教练就告诉我打飞碟特别有意思,我就去了。后来在训练中渐渐喜欢上了这个项目,从此开始了我的飞碟射击生涯。初期,队里包括我在内,有三个女运动员和四个男运动员,后来两个女运动员都因为各自原因离队了,只剩下我一个女的,跟着男队员一起练。在省队练了大概5年,由于我在全国比赛中的成绩不错,于是被选进了国家集训队,开始代表中国队打国际比赛。
记者:训练的过程是不是很艰苦?
巫兰英:确实非常艰苦。那时候我们基本是一天三练——白天练两次,晚上还要练一次,加起来大概有10个小时左右。一年四季都是这样。冬天相对来说是最艰苦的,我们经常在漫天大雪中训练,练习时手指要露出来,扣扳机的手指经常会冻得跟扳机粘到一起。
记者:训练这么艰苦,你打过退堂鼓吗?
巫兰英:没有。训练肯定会感觉累,但那时候我对飞碟已经非常着迷,就是喜欢练。另外,我自己心里是有梦想和目标支撑的,就是有一天要站到世界赛场上为国争光。
记者:带着为国争光的梦想踏上了世锦赛的赛场,当时你是什么感觉?
巫兰英:那是中国队第一次参加世界锦标赛,所以很多国外运动员都不认识我们,像美国、意大利、加拿大等飞碟强国的运动员对我们有种不屑一顾的表情。我们看当地的报纸,上面都是那些世界高手的照片,根本没人关注中国队。不过,越是这样,我心里越是不服气,心想,到了赛场上一定要打好,给那些外国人看看。
记者:夺得冠军的过程顺利吗?
巫兰英:当时世锦赛的赛制是200靶,要进行三天比赛。前两天过后,我和冯梅梅、邵伟萍的团体成绩已经遥遥领先,确定拿到了团体冠军。获得这个冠军后,一位美国教练员走到我们面前向我们表示祝贺,说恭喜我们拿到了一个冠军。虽然这是出于礼貌,但还是能听出来,对方认为我们能拿到团体冠军已经非常不错了,个人冠军一定会是他们的。
当时的个人赛打得比较胶着——第一天过后,我同最大竞争对手美国名将希尔成绩相同;第二天依然不相上下;直到第三天最后一组之前还是平局。最后决战开始前,希尔走过来拍了拍我肩膀,我礼貌地以微笑回应。结果希尔在比赛中率先出现脱靶,我以领先一个靶的成绩艰难地拿到了个人冠军。
记者:现在还能回忆起夺冠的那一刻吗?
巫兰英:那时候,我听到观众席上都在喊“CHINA”,觉得特别兴奋,也特别自豪,因为为国争光的梦想终于实现了。不过,还有一种感觉特别明显,就是不满足,因为那时候我对自己是高标准严要求,而夺冠的成绩并不是特别理想,没有发挥出最高水平。两年前在全国比赛中,我已经能打到194中超世界纪录的成绩,所以对于这个世界冠军,到现在仍觉得有些美中不足。(本报记者 刘小龙)
小院飞出金凤凰
河南郑州一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小院——向阳回族区维新里3号,在1982年春节来临时,一下子轰动了郑州城。就在不久前,这小院飞出了金凤凰——世界闻名的射击冠军,巫家的小妮儿,大名巫兰英。1981年10月,英妮儿在遥远的南美洲的飞碟射击世锦赛上,为中国夺得了世界冠军——中国第一个射击世界冠军。
小院的人们,怎能不骄傲自豪,怎能不喜气洋洋,喜上眉梢!
大赛过后,英妮儿回到小院,她还像从前那样吗?
在小院人们眼里,英妮儿变了:个儿长高了,身体更加壮实、俊美,还是那圆圆的脸庞,因为风吹日晒,显得更加黝黑、发亮;清澈明亮的双眸透着青春、欢快的神韵。
然而,英妮儿又没变。在老人眼里,她仍是他们的小妮儿。
她没有一点名人的矜持、傲然,没有一丝架子,一口一个“奶奶”、“大娘”、“大婶”,叫得小院人们心里甜丝丝、美滋滋的;英妮儿那俊俏的眼神中,似能看出童年时对乡里乡亲特有的亲切和羞赧……
刚回家,还未歇息片刻,这妮子就甩掉大衣,担起水桶去挑水。娘的水缸满了,又去给同院的大妈挑;水缸满了,又去扫地,把院里院外打扫得干干净净。
小院人们看在眼里,喜在心头:那是站在高高的领奖台上的世界冠军吗?是;那是咱们的妮子兰英吗?是。
小院人们的心中,抹不去对这小妮儿的记忆;英妮儿亦牢牢将这小院儿,这乡里乡亲的人们记在心里——这是她儿时的摇篮,是她成长的起点,她的个性、她的思维、她成为优秀运动员的那些内在素质和潜力,都从这儿开始陶冶、铸炼……
时光飞逝,如今,已过去30多年,随着城市的发展、建设,兰英那魂牵梦绕的小院是否还存在?但不管如何,它将永存于一位从孩童走向世界冠军的女英豪的心里!(贵家)
教练:练飞碟要练耐寂寞
从1973年河南射击队设立女子双向飞碟到1981年中国“三朵金花”首次在世锦赛上收获团体和个人两项冠军,其间只有短短8年。在这8年间,刘继昇见证了中国女子飞碟从一穷二白一步步走向了世界最高领奖台。
1973年,国内恢复射击训练后,作为中国最早的飞碟射击运动员,刘继昇经过努力,在河南射击队开设双向飞碟。当时年仅18岁的巫兰英成为刘继昇的首批弟子。1975年,冯梅梅来到队中;三年后,邵伟萍也被招至麾下。
刘继昇说,当年选拔队员有很多标准,首要一点是能吃苦、肯吃苦,因为飞碟训练不同于步枪和***,要长年暴露在野外,忍受风吹日晒,还要经受住训练的枯燥和寂寞。如果没有吃苦耐劳的精神,没有对飞碟项目的热爱,是很难坚持下来的,“我觉得巫兰英、冯梅梅和邵伟萍都具备这样的品质。”当时双向飞碟比赛要进行三天,体能对运动员来说非常重要,刘继昇每周为她们安排两到三次长跑,少则5000米,多则10000米。这个标准即便放到现在,也非常高。不过,“三朵金花”每次都能一丝不苟地完成高强度训练。
当年,女子双向飞碟在国内是从零起步,刘继昇说,组队前教练没到国外考察过,国内关于双向飞碟训练的资料也非常有限。在指导队员训练的过程中,他的经验和方法大都来自于以前教练或老师的口口相传。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刘继昇和队员完全是摸着石头过河。
然而,更大的困难来自于训练装备,由于飞碟项目消耗较大,当时的经济条件又比较落后,所以很大一部分训练子弹和碟靶都要教练和队员亲手组装,不仅费时费力,还时刻面临危险。压制碟靶要用沥青,由于长期和这种化工原料打交道,大家暴露出来的皮肤全被熏黄了,用手一撮,一块一块往下掉。在高温之下,他们还要时刻警惕被沥青烫伤。
就是在这样的困境甚至是危险下,中国女子双向飞碟逐渐摸索出了自己的路。1981年阿根廷世锦赛上的两枚金牌是对刘继昇和他的队员最大的褒奖和回报。如今,74岁的刘继昇仍然在教练员的岗位上奋斗。他说,现在国家富强了,运动员的训练条件好了,希望能有更多的飞碟运动员站出来,到世界赛场继续为国争光。(本报记者 刘小龙)
艰辛岁月输给乐观情怀
“不拿冠军别结婚!”
这是特定历史条件下,领导对运动员的鞭策,展现出艰辛岁月中的乐观情怀。31年前,巫兰英在这句话的激励下,不仅与队友一起夺得女子双向飞碟团体世界冠军,她本人还摘得个人金牌。
那是一个对事业忘我追求的年代,伴随着改革开放的春风,各行各业都呈现出朝气蓬勃的景象,体育作为展示民族精神的窗口,更是率先吹响了走向世界的号角。
1984年洛杉矶奥运会,许海峰为中国体育实现奥运金牌零的突破的壮举至今为人津津乐道。不过,人们同样不会忘记,在此之前,巫兰英与队友已然打响了中国射击在国际赛场的第一枪——那是1981年10月下旬,从南半球阿根廷图库曼传来的清脆枪声,命中了中国射击的第一个世界冠军,并由此拉开了这支英武之师屡获佳绩的序幕。
当年,巫兰英生活在一个缺少横向比较的时代,人们那时对外面的世界知之甚少,想法很单纯,以至于她被选入河南射击队,还以为参加了民兵组织。或许是“缺少比较”的缘故,之前一直觉得练***特别神气的巫兰英在被确定练飞碟后也毫无怨言,无论多么艰苦,即便在两名女队友相继离开,只剩她一人跟随男队训练的情况下,都坚持了下来。
尽管现在有“剩”者为王之说,但在30多年前,物质条件还相对匮乏,巫兰英要铺就通向双向飞碟项目的王者之路,所付出的艰辛是今天无法想象的——一天10个小时的训练超出了正常工作时间;在冰天雪地中训练,手指时常与枪支的扳机“冻”在一起;相当一部分训练用子弹和碟靶要教练和队员亲自组装……
巫兰英的世界冠军并非只是通过单纯地训练而得来,其中对人的磨砺远远超出了训练。当年的艰苦是对照现在的优越而被感知的,而处在那个时期的教练员与运动员也许对“苦”的认识更为达观,以苦为荣、以苦为乐恰恰是他们时常挂在嘴边的。
付出之后方有收获,苦练8年的巫兰英和她的队友首次登上世锦赛的舞台时,并不知道自己究竟付出过多少,究竟能获得什么,因为那时她们既无法纵向衡量,也不能横向比较。当在双向飞碟团体比赛中遥遥领先对手时,她们才意识到自身具备的雄厚实力。
信息欠缺,你打你的,我射我的,互不“干扰”,这成就了中国女子双向飞碟的团体冠军。然而,一旦进行过比较,人的想法就会变得复杂——巫兰英的个人金牌来之不易,直到最后决战才击败对手,那时的较量已不限于枪法,更多的还有心理。
苦与乐仅一线之隔,当一个人承载的艰辛到极限时,欢乐就会不期而至。巫兰英经受的艰苦考验是当代的运动员无法感受的,而她那时的乐观精神却是可以传承的。如果没有乐观的态度,又如何能承受苦的“煎熬”?
中国体育的优异成绩,无不诞生于艰苦的训练。感受艰苦之时,我们还会品味到其中的乐观,不仅射击,其他优势项目同样如此。(李刚)【原标题:中国射击第一个世界冠军巫兰英:不拿冠军不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