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彭龄已经从驻埃及使馆的武官任上退下来了,但仍不得闲。担任中国国际战略学会高级顾问,每周要上两个半天的班;时不时还要旧地重游,参加有关中东问题的研讨;当然,还要继续他的散文写作,忆人,忆事,抒怀。不过无论如何,他可以按时参加我们海鸥班的聚会了,这是大家所欢迎的。我们班的同学大学毕业正赶上困难时期,服从党的需要,分配在全国各地,留在北京的反而不多。自打“文革”以后,定下了春节在京同学轮流在各家聚会的规矩,一晃儿三十年,从年轻聚到年老,年年不落,已成传统。参加人数也从几人滚动到十几人,碰到香港的廖学鹏、邓金培来,或外地的白晶磊、邓家骥、俞士蕴、高志田、何慎修来,可以聚到二十几人,两桌都摆不下。大家在一起,虽然专业不同,官民有别,性情各异,却没有任何隔阂,有事大家商量,有困难彼此帮助,犹如兄弟。聚在一起,把当年班上的故事,说了又说,听起来总是那么津津有味,没有嫌烦的;当年的趣闻,也是学了又学,看起来还是那么活灵活现,没有不乐的;即或涉及自己当年的“不良”行为,彼此也恬不为怪,那是鲜灵灵的青春印证,那是活脱脱的返老还童,那是再也回不来的天真烂漫、群小无猜的“发小”深情呵!50年代的中学班集体,至今葆有着蓬勃的朝气,充分说明着它的生命力和凝聚力。这就难怪刚刚仙逝的“嘎兄”赵宝田,于弥留之际提出的唯一希望,竟是叫他儿子招呼中学的“发小”一见,足见“发小”情深的不可磨灭。
彭龄因长期在国外工作,除了乘回国探望乃父乃母之便,难得参加班上的聚会,即或如此,也不忘送烟(他不吸烟)送酒(他不饮酒),犒劳我们这些抽烟嗜酒的同窗,如今回来了,我们发现,他反倒老成持重了许多。不知是去国太久,抑或遵守外事纪律惯了,彭龄似乎对国情挺陌生,于观点趋传统,出口三思,显得有点口讷。本来就不乏书卷气,现在更像一介书生。听到我们聊些社会上的不公正现象,他多愕然以对,表示不可理解,以至让我们怀疑这位仁兄不食人间烟火是否太久啦!一次,“老四”康德普提到单位福利分房时,没房的困难户分不到房子,而有房的14位正副部长居然每人分得3套,还都要向阳的。彭龄不能容忍了,立即质问:你们不会反映给朱总理吗?这回轮到大家愕然,继而哗然,他却是一脸的茫然。每当这样的时候,我就不禁想起鲁迅先生笔下的柔石形象:“我有时谈到人会怎样的骗人,怎样的卖友,怎样的吮血,他就前额亮晶晶的,惊疑地圆睁了近视的眼睛,抗议道:‘会这样的么?——不至于此吧?’”我们的彭大将军较之,真个何其相似乃耳。其良善、单纯,宅心宽厚,胸无城府,亦于此可见。然而,这也正是他可爱之处,所以同学们都爱亲近他。
彭龄已经成为多产作家,而之所以能够如此多产,又全仗他的合作者——老伴卢章谊女史。章谊和彭龄是大学的同桌,同攻阿拉伯文,现在是新华社国际部的资深译审,长期以来,协助在武官任上的彭龄工作,同甘共苦,相濡以沫,实是难得。看到她以端庄大气的贤内助形象和彭龄在一起,我不由得想起舒婷《致橡树》里的诗句:“你有你的铜枝铁干,/像刀,像剑,/也像戟;/我有我红硕的花朵,/像沉重的叹息,/又像英勇的火炬。/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我们分享雾霭,/流岚,虹霓。/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生相依。”章谊常和赵锟的夫人丁治新、黄小立的夫人曹立乐一起参加我们海鸥班的聚会,给我们这个大老爷们的班集体平添了不少温馨和谐,这是要向她们致意的。在我们班上,彭龄和章谊算是结婚较早的一对,又早生贵子,还是双棒儿。记得在他们结婚时,我送给他们一双碗具,一时淘气,把他俩的名字掰开揉碎编成两句顺口溜,并写下来贴在装碗具的锦盒上:
一槽拴二驴,(隐“曹”“卢”之姓)
土豆一大堆,(含“彭”字)
章宜早立子,(“章谊”是也)
龄是百年期。
不想我的祝福,全成验语。老来读之,可博君一笑。 (文/黄克 )(完)【原标题:“发小”情——记同窗好友曹彭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