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西儿歌中有一类儿歌,专门用来扩大儿童的认知范围。这类儿歌的特点是:先提到一种事物,或先提起一种动物,然后转换为另一种,依次转换,让儿童在这种转换中开阔视野,增长知识。
譬如“小鸡嘎嘎,想吃黄瓜。黄瓜有水,想吃鸡腿。鸡腿有毛,想吃山桃。山桃有核(音胡),想吃牛(音欧)犊。牛犊撒欢,撒到天边。天边打雷,打住盗贼。盗贼告状,告给和尚。和尚念经,念给先生。先生打卦,打给蛤蟆。蛤蟆凫水,凫给老鬼。老鬼推车,一推一撅。”
这首儿歌中有多种事物,有瓜果、家禽、牲畜、人物,认知范围较广,角色转化较快,下一个事物的出现,要靠前一个事物的连带,而这些连带都非常自然:想吃黄瓜,但黄瓜有水,那就换做鸡腿。鸡腿是有毛的,那就换成山桃。山桃的特点是什么呢?有核。牛犊的特点是什么呢?爱撒欢……在事物不断转换的过程中,小孩便扩大了认知范围,初步掌握了不同事物的特点。
可是,民间儿歌虽然形象,但逻辑性并不严密,小鸡想吃黄瓜,“黄瓜有水,想吃鸡腿”,这是不符合逻辑的,因为鸡是不乐意吃同类的,这可能是较早的版本,后来在传播中有改动,并且越改越符合逻辑了:“小白鸡,嘎嘎嘎,闹着要吃小黄瓜。黄瓜有水,要吃牛犊。牛犊撒欢,撒到天边……”直接就把“想吃鸡腿”给删掉了,这样儿歌的表达就比较细腻了。
有时候,儿歌中的事物转换十分随意,跳跃性非常大,根本没有逻辑性,也形不成事物链条,构不成“相关链接”,但听起来十分逗人,儿童爱唱也爱念。譬如流传在新安一带的儿歌:“肚子疼,叫王龙(或为“叫王能”)。王龙暮该(不在)家,打你二百八!哽儿、哽儿、哽儿,天明啦!后院菊花开红了。东一朵,西一朵,掉下(剩下)一朵喂鹦哥。一二三,上南关!南关有张砸煤锨。叫你砸煤不砸煤,腰里别个弹花锤。叫你弹花不弹花,腰里别个拾粪叉。叫你拾粪不拾粪,腰里别个拌料棍……”
其中的“不在”,豫西话读“暮该”(音),“哽儿、哽儿、哽儿”代表公鸡报晓,“砸煤锨”、“弹花锤”,现在的年轻人看不懂,其实是和煤、弹花的工具,而“拾粪叉”80后见都没见过,是一种竹编的工具,类似铁锨,农民为了积累肥料,平时出门都带着拾粪叉,在路上遇到牛马猪羊的粪便,就用拾粪叉捡起来,积累一定量后,用筐挑到庄稼地里。
整理过去的儿歌,好像在整理旧时的录音,很多东西虽然渐行渐远,或者已然忘却了,但旧东西确实是好东西,余音袅袅,稍加回忆,便重新回响在耳边了,这里面有文化的汁液,也有时代的回音,既古旧又崭新。譬如豫西地区的老儿歌《板凳板凳摞摞》,这样唱道:“板凳板凳摞摞,里头坐个大哥。大哥出来卖莱,里头坐个奶奶。奶奶出来烧香,里头坐个姑娘。姑娘出来磕头,里头坐个孙猴。孙猴出来念经,里头坐个先生。先生出来打卦,里头坐个蛤蟆。蛤蟆出来蹦蹦,里头坐个豆虫。豆虫出来爬爬,里头坐个南瓜。南瓜出来拖秧,里头坐个老乡。老乡出来狗咬,提起裤子就跑!”
读起来多么痛快,一点都不拖沓。现在50岁靠上的人,都听过这类儿歌。文史专家赵跟喜说,他在新安县生活多年,从小就接触这些儿歌,总的印象是儿歌很随意,形象而生动,多用本地语言。当地人把儿歌叫做“曲儿”,不承担什么道德教育使命,只让小儿在轻松的语言环境中启智、拓思、认知事物,让儿童对大千世界中的各种事物感兴趣。他说,儿歌是一种简单的启蒙教材,所有的成年人都是老师,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叔叔婶婶尽可随时吟唱,并教会儿童歌唱,其活泼轻松的方式,是电视、电脑等现代化传播工具难以匹敌的。
而常年致力于河洛文化及高等教育研究的赵金昭先生认为,儿歌对儿童有明显的德育、智育作用,甚至对儿童的体能训练都起作用,因为儿歌往往和游戏相结合,儿童边唱儿歌边做游戏,其形式之活泼,其情状之可爱,成年人看了都觉得羡慕,仿佛又回到了童年时代。赵先生用5年时间,潜心收集洛阳儿歌,并归纳分类,深入研究,对传统儿歌的教化作用有着深刻体会。
无论专家学者有着怎样的分歧,儿歌都像是插着歌声的翅膀,飞到千家万户。它是固执的,也是灵活的,同一首儿歌,走到不同的家庭,就可能改换一种版本:“板凳板凳摞摞,里头坐个大哥。大哥出来卖莱,里头坐个奶奶。奶奶出来烧香,里头坐个姑娘。姑娘出来玩花儿,里头坐个蚂蚱。蚂蚱出来蹦蹦,里头坐个愣怔。愣怔出来拉车,一步一跌!跌折了大腿,安个棒槌。跌折腰,安把刀。跌掉了抵脑(脑袋),安个核桃。核桃掉,砸吃了!安个灵枣。灵枣灵枣,看着多好!一辈子枯楚玛瑙儿!”
看,儿歌的版本在传播过程中不断翻新,这是儿歌的特点。而集体创作,代代传递,渐渐形成一个大致相同的摹本,这就是儿歌的创作过程。
“板凳倒,狗儿咬。咬谁哩?咬大嫂。大嫂篮里装哩啥?大红枣!你咋不吃哩?没牙咬。我给你嚼嚼吧?好好好!你胳膊夹的啥?破棉袄。你咋不穿哩?怕虱咬!我给你逮逮吧,好好好。”内容就这样随意转换,一句话一个场景,儿歌就像千变万化的万花筒,让儿童不间断地认识事物。【原标题:小鸡嘎嘎 想吃黄瓜 扩大认知范围的儿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