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谈河南省陶瓷艺术大师苗宗贤
2012年1月1日,元旦节。
这是个全家团聚、娱乐休闲、轻松愉快的好日子,可钧瓷古镇——神垕却是一番比平时还要忙碌的景象:处处窑火熊熊,人来车往,紧张、喜悦的表情荡漾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春节前的钧瓷销售旺季到了!
虽然数九的寒冬,到处天干地冻,北风刺骨,但是一拨拨的人还是驱车赶到这里,将刚岀窑还带着余温的钧瓷一件件地塞满车子,没等走远,下一拨的人就在路上已经扑面而至。。。。。。
各个钧瓷窑口忙得不亦乐乎!刚开完一窑,就马上再装窑、点火、烧下一窑,这样循环往复着,还是供不应求。
热闹、热烈、热情的气氛,跟周围的气候环境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此时,河南省陶玻协会会长王爱纯女士、河南省陶玻协会会员部主任暴风云女士和我一行几人,冒着浓重的雾霾也驱车赶来了,我们的目的则是专程拜访煤烧钧瓷的坚守者——河南省陶瓷艺术大师苗宗贤先生。
可亲的小巷大师
苗宗贤大师的宗贤钧瓷坊位于神垕镇西关大街的一条狭窄小巷的深处。
徒步沿着小巷前行,这里不乏极具神垕特色的古老院落、饱经风霜后沧桑感十足的木门、低矮起伏的石墙、以及石墙上面花花绿绿的钧瓷碎片。。。。。。
没有了人声的嘈杂、车马的喧嚣,极具曲径通幽的味道。
这条小巷我走过很多次了,每一次都是慢慢地走、缓缓地行。
小巷对我来说似乎是一首流淌着本真色彩,毫不掩饰,却美丽地恰到好处的诗,充满了只可意会不能言传的美妙意境,我也很享受这种返璞归真、由繁至简、由闹变静的感觉,舒心而惬意。
可对苗先生来讲,小巷却实实在在地给他带来了很多的麻烦。
苗大师烧的是煤窑,需要大批的煤作为燃料。可小巷太窄,拉煤的大卡车不能进入,只能花费大量的人力和时间,用人抬肩扛的原始办法将煤一点点地抬进去。以前不缺煤的时候,可以用完一车再拉第二车,可现在的煤越来越少,越来越不好烧,苗大师常常处于守着禹州这个煤区却无煤可烧的境界,只能到外地的其他煤区去找可以烧钧瓷的煤回来。一旦找到合适的煤,就几大卡车的往回拉,那时小巷里就会出现一番奇特的景象:
小巷外马达声轰鸣,大小车辆川流不息;小巷内则是由担扁担的、推小车的、扛麻袋的脚力组成的人力队伍,一趟趟地往返于小巷的两端,用上大半天,甚至一整天的时间,将几大卡车的煤一点点、一点点地搬进去。。。。。。
一边是现代化和机械化,一边仿佛回到了遥远的原始社会,巨大的反差,强烈的对比,让人既新鲜,又好奇,纷纷驻足围观,赚足了人们的眼球。
没想到苗大师的一个麻烦竟给人们的日常生活平添了几许情趣!
渐渐地,“苗大师运煤”的场景成为了神垕镇独特的一个景致,很多外地人都慕名而来,为求一见,但是可遇而不可求。
后来,人们就将苗大师和这条小巷不自觉地紧密联系在了一起,并亲切地称苗宗贤大师为“小巷里走出来的大师”,或者“小巷大师”。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小巷本无名,却也因此名声显赫,远近皆闻了。
只要提起这些,苗大师就会爽朗地“哈哈”一笑,很轻松,也很受用,这是个他也没想到的结果,就如他烧的钧瓷,本无刻意勾勒,出来的效果却鬼斧神工,釉色窑变如诗如画!
想到这里,我也情不自禁地会心一笑,脚步不自觉地又放慢了一些。。。。。。
瞧,苗宗贤大师正从小巷深处走出来,迎接我们了。
可敬的钧瓷大师
跟随苗大师在小巷里蜿蜒前行,最后在南侧的一个小院门口停下,拾阶而上,推开两扇小铁门,仿如又一条细长的小巷出现在了我们面前:不算小的院落硬是被厂房和煤窑生生挤成了一条狭长的过道。
这便是苗宗贤大师生活和工作的地方——宗贤钧瓷坊了。
院门右侧堆满了匣钵,左侧则矗立着一个煤烧的窑炉,窑门已被封上,泥巴还是湿的,看得出来刚刚点火。
一进门我们就感受到了浓浓的钧瓷氛围。
落座、沏茶,没等我们开口,早在旁边等候的工人就递上了几沓收藏证,让苗大师签名。苗大师让我们稍等片刻,一边严谨地一张张签着,一边跟工人交代着事情,忙并快乐着!
待他忙完以后,我们赶快打开话匣子,和苗大师侃侃而谈了起来。
苗宗贤大师出身于钧瓷的世家,祖上尤其擅长手拉坯。但是由于家庭贫穷,只能烧“代货”——就是借别人的窑,烧自己的产品,然后跟人六四开,烧得好的话可以七三开。那时,他们苗家的钧瓷就已经远销西部诸省。苗宗贤1954年3月生,1974年高中毕业后分配到神垕东风工艺美术厂,也就是一社办工作。1976年,天津美院的王麦秆、王之江、王加斌教授应邀来神垕钧瓷厂搞创作,设计了三件作品,分别是《长颈孔雀瓶》、《短颈孔雀瓶》和《橄榄瓶》,苗宗贤与技术人员一起在烧成方面探索,将这三样作品烧的是釉色莹然、五彩渗化、耐人寻味,被日本《读卖新闻》头版头题进行了报道,苗宗贤也锋芒初露了。
1979年10月苗宗贤进入禹州钧瓷一厂,从最基本的模具制作干起,历任烧成车间副主任、生产技术科科长、副厂长、厂长、书记……,当时的钧瓷一厂全是采用传统工艺制作的煤烧钧瓷,釉色莹润,古朴厚重,幻化自然,美轮美奂。1998年一厂解散后,苗宗贤为了弘扬钧瓷文化艺术,继承传统钧瓷的制作工艺,同年就自办了神垕宇宝钧窑,继续传统煤烧钧瓷的烧制,直到2002年才改为了现在的宗贤钧瓷坊。
从2005年苗宗贤被河南省相关权威机构评为了河南省陶瓷艺术大师开始,至今已获得了多个省级大师的头衔。
他的钧瓷,“釉厚、色重、层次、流动”是外在的特征,“唯美如画,画尤不及”是深藏着却又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内涵和意境。
市场上紧俏,收藏界热捧,价格节节攀高,他的作品始终是市场上的抢手货! 苗大师说:“昨天开了一窑,全没了。这是今天上午装的窑,中午刚把火点上。这段时间要货的人太多了,不但刚开窑的全部拉走,连以前剩的货也被瓜分了,甚至展厅的展品都几乎没有了。别人已经跟我签了协议,我的窑以后他们全包,我的钧瓷由他们专卖。”
需求的旺盛是大家对他作品的认可,生意的火热是钧瓷对他的回报。
他无疑是成功的!
但成功的背后往往皆是失败的足迹,看似光鲜亮丽的表面掩盖着的或许是常人体会不到的苦痛。
谈起自办窑口的经历,苗大师发出了几声感慨,说道:“煤烧钧瓷虽然釉色美妙,效果出众,但成功率很低,而且前期需要大批的资金。稍有闪失,一窑甚至几窑的钧瓷都会毁于一旦,跟吃家常便饭一样寻常。刚办窑口时,家底也不富裕,拿不出那么多资金来,接不上趟,只好省吃俭用,东借西凑的筹资,这家几百,那家几十地去借,神垕镇能借的都借遍了,有的还借过了多次。即使这样,有时还连买煤的钱都没有,别提当时有多艰苦了,正应了那句‘要想穷,烧钧红’的老话!屋漏偏逢连阴雨,煤价那是一天一个样地疯长,而且本地的煤也越来越不适合烧钧瓷了,被迫想尽办法到外地去找煤,然后化验成分、热值、含元素的比例多少等等,合适的话就花高价去买,然后再花高额的运输费用将煤运回来,到家后又雇人一点点地从巷口搬到作坊里。。。。。。”
苗大师显得有些无奈,也很惆怅,眼眶有些莹润,但目光却很坚强。
“那为什么不用气烧呢?”我们问道。
苗大师眼睛忽地一亮:“煤烧钧瓷的釉色可真美呀!
虽然当时气烧已经有了,成功率比煤烧高,操作起来也相对简单些,但我始终钟情于煤烧钧瓷那美妙的釉色。作为一厂的老人,一厂传统工艺烧制的煤烧钧瓷陪伴了我20余年,感情深呀!‘宇宝’这个一厂的品牌,是我们用心血浇灌出来的,当年也很响亮,舍不得呀!因此我的窑口刚开始就取名为‘宇宝钧窑’,专烧煤烧钧瓷。
另外,我认为钧瓷的窑变除了跟釉料本身所含元素有关外,燃料的成分也有推波助澜的作用。在釉料一定的情况下,气烧所用的气几乎不含高温时可以氧化还原的元素,因此窑变只能靠釉料本身和烧成温度的控制;柴烧所用的柴就是木头,含碳磷钾居多,其他元素也很少;只有煤中所含的矿物质最丰富,高温下也最活跃,跟釉料中的元素结合,往往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如果拿煤烧跟直接将这些元素含到釉料里再烧出的效果相比,我更钟情于前者,觉得煤烧的效果更莹润、色彩更纯正、变化更微妙些。但煤里不可能每种元素都是我们需要的,出来的烧成效果也不可能都是美的,往往煤中一种不好的元素会毁了整窑的钧瓷,要想把握好这个度,就必须要有足够的煤烧经验,还要经过科学的化验和成分分析,再结合这种煤的情况制定烧制时的温度曲线,达到一种平衡后,才有可能烧出好的煤烧钧瓷。不能用的煤坚决不用,否则就会失败。这是我从事煤烧到现在将近30年的时间,不知道失败了多少窑才摸索和总结出来的经验,也是煤烧钧瓷用煤的关键!现在各个煤区的煤成分如何、热值怎样、能不能用来烧钧瓷我都了如指掌,因为我曾亲自去化验和分析过,只有这样才能掌握好第一手的资料,有针对性地去使用。”
“既然煤烧钧瓷这么辛苦,那您是否会把这条路坚持走下去呢?”我们接着问道。
苗大师斩钉截铁地回答说:“我会坚持用传统工艺把煤烧钧瓷搞下去的。 少年时我就与钧瓷朝夕相处,耳鬓厮磨,观其型、感其神、爱其质,对她有一种高山仰止的感觉。祖上烧的钧瓷享誉四方,我年轻时在一社办也有过小小的成功经历,于是我就暗下决心:祖上在过去做到的,我也能做到;我年轻时可以做到的,现在的我会做得更好!
传统不是落后,而是一种文化的积累和沉淀,是现代的基础。从唐代的黑釉,到宋代的浅色系的天青月白釉,再到元代的点斑,现在看来都是传统,当时却是在传统基础上对釉色的发扬和光大。坚持传统不等于是固步自封!世上没有永远一成不变的东西,都是在运动和发展着的,只是有快有慢罢了。现在煤烧钧瓷釉色万紫千红,出现了以前没有出现过的效果,就是在以前基础上的提炼和升华,这不就是一种发扬光大吗?
我现在的作品无论制作工艺还是施釉方法都逐渐回归到传统上来了,90%的作品都是手拉坯制作,注浆等现代工艺的作品已越来越少,我在力争全部用传统的工艺和技法,结合多变的釉料,制作出最纯粹的钧瓷。我今后主要的工作方向就是进行烧成的总结和釉料的研制,在釉色的变化上寻求新的突破,这样既继承了传统的煤烧工艺,又光大了釉色的体系,这也是一种发展。除了传统的钧华釉,我已研制成功了“孔尾釉”和“雪花釉”这两种釉色。孔雀釉的斑点如孔雀羽毛般绚丽斑斓,流光溢彩,雪花釉的结晶则如雪花一样地高雅和洁净,天地间浑然一色,茫茫一片,雪花千年不绝地飘逸,带来了万年静谧的意境,由此获得了收藏界和市场的一致好评,以至于全国各地都有专门的收藏家来收藏我的作品,现在还有人要垄断掉我以后的作品进行专卖了。”
一谈起煤烧钧瓷,苗大师眉飞色舞的总有说不完的话题,笑容也如他的钧瓷一样地灿烂。
“那您肯定获得过不少的奖项吧?”我们好奇地问。
苗大师很肯定地说:“那当然了。
我一直在做的是作品,而不是产品,自然就付出了更多的心血,钧瓷也同时回报了我不少的荣誉。
2005年秋,在河南省第二届中国钧瓷展评会上,我报送的8件作品,7 件入选,其中《双龙活环瓶》还被评为珍品;2006年10月,在中国陶瓷协会、河南陶瓷协会联合举办的首届“超越杯”中原陶瓷文化创作与设计大赛上,《戟耳尊》荣获银奖;2007年《自在云水乡》荣获“中原之星”陶瓷设计赛银奖;2008年,《二龙戏珠》花瓶被英国珍宝博物馆永久收藏;2009年,《二龙戏珠》荣获中国陶协举办的“闽龙杯”原创陶瓷产品大赛特等奖;2010年,《艺术挂盘》、《异兽瓶》荣获“河南之星”设计大赛陶瓷类金奖。。。。。。
我的作品还赴香港、台湾、韩国进行了多次钧瓷文化交流,被国内各家博物馆收藏和各级政府部门作为礼品馈赠。
其实获不获奖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通过评比,可以给钧瓷提供一个展示自己魅力的舞台,给自己争取一个与同行相互交流、学习、切磋的机会,这是最终的目的。
我还写了很多的论文,发表在了各级刊物和杂志上,抛砖引玉,同大家一起探讨钧瓷,为钧瓷鼓与呼。作为钧瓷大师,这是义不容辞的责任和义务。”
苗宗贤大师对钧瓷的痴迷、对工作的敬业、对传统的执着和坚守、对未来不懈的追求和开拓精神,让我们由衷地敬佩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