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施蛰存的一生中,共用过“蘋华室”、“红禅室”、“无相庵”、“北山楼”四个室名,前两个是施蛰存早年所用的室名,而“北山楼”则是其晚年所用室名,施蛰存一生所从事的文学创作、翻译、古典文学研究、碑帖研究中,文学创作主要在1928年至1937年间,而这个时期也是施蛰存的创作旺盛期,所用“无相庵”为题的散文随笔作品,透过读人谈书,来表现他对现实生活的一种态度。
在民国时期出版的《文饭小品》杂志中,有施蛰存所写《无相庵断残录》,分两期分别刊于第五期和第六期,内收“关于王谑庵”、“秋水轩诗词”、“《邻二》的佚文”、“橙雾”、“八股文”等五篇文章。从内容来看,其中既有关于古典诗话的漫谈,也有人物忆旧和文坛散记;其写作风格侧重书话一类,具一定的知识性和史料性,代表了施蛰存散文创作的风格。
《无相庵断残录》写于1935年,其时施蛰存刚离开《现代》杂志,办刊的兴致正浓,他和康嗣群又合编了一本小品文的期刊《文饭小品》,由脉望社出版部发行。刊物的主旨为“欲以西洋絮话散文之清新风格,在中国新文学中之散文一门中尽相当的努力。文字以清丽蕴藉为依归,思想不旧不偏为主。”《文饭小品》主要发表抒情散文、杂文、诗歌等。主要撰稿者有林语堂、梁宗岱、丰子恺、戴望舒、南星、李金发、金克木等等。出版六期后终刊。
在《无相庵断残录》中可知施蛰存的阅读和写作兴趣,和在文化上的一些思考和断想、一些文坛轶事。如在“《邻二》的佚文”一文中,写到了在《新文艺》刊发茅盾散文《邻二》时,由于缺失最后一页原稿,刊发后总觉内心不安,后来从茅盾来信中得到了缺失一页的内容,补进了“《邻二》的佚文”一文中。体现了作为一个编辑人的责任心。亦算是一段文坛史料。
施蛰存最早用 “无相庵”为题发表散文,是在其主编的《现代》杂志发表过《无相庵随笔》上,文章收有“《先知》及其作者”、“画师洪野”、“无意思的书”、“五月”等四篇。这些作品都是由书及人,是施蛰存早期的书话作品之一。其中“画师洪野”曾多次单独选入各种施蛰存散文选本之中。同时施蛰存以“无相庵随笔”为名写了不少相关的散文,其中既有叙好友郁达夫、徐霞村、刘呐鸥等,亦有描述买书、读书的札记,深受当年读者的欢迎。
无相庵是施蛰存中年时常用室名,取自于佛经中的“无人相亦无我相”之意,有邓散木、陈巨来为之治印,均在所藏之书中钤印,且有专用笺纸和藏书票。
施蛰存生活中真实的书斋“无相庵”位于松江同街四百零三号(今县府路二十号),从上世纪二十年代起,到抗战爆发前,施蛰存均居住于此。外出求学或旅居沪上,始终把松江的住所称为我的家。松江同街四百零三号(今县府路二十号)有房共三开间的三进,施蛰存的书房位于客厅靠北那间,摆设有桌子、椅子和数只旧式书箱,虽是简陋,但这里是施蛰存读书写作的好场所。
在施蛰存 1934年创作的散文《绕室旅行记》(《宇宙风》第十期上)中,有对“无相庵”的描述,在文章中,作者所写既有 《真相画报》、《宇宙风》、《世界》画报、《良友》画报等杂志,亦有旧笺纸、白石雕像、旧相机等旧物,特别写到一包纸型,这是六年以前施蛰存和戴望舒、杜衡所办的《文学工场》的纸型,由于种种原因并未出版,但成了施蛰存初涉文坛办刊的历程。而许多的旧物和旧书刊,引起了作者的不少联想,如粘贴在《进德》杂志上的剪报,是 《申报》、《新闻报》、《时报》上的长篇新闻纪事和文艺作品,可见施蛰存的阅读趣味和兴致,以及他所走过的文学道路。
施蛰存在散文 《我的家庭》(作于1938年4月)中,对其松江的老家及无相庵有更为详尽的描述,“我们在这屋子里舒服地住了二十余年。在这间屋子里,与我关系最密切的,自然是客室左边的那间书斋了……这一间书斋的陈设是很简单的,统共只有一桌书椅,和十二只旧式书箱……十余年来,我已养成了一个爱书之癖,每有余资,辄以买书,在新陈代谢之余,那十二只书箱的内容,已经成为比较的齐整了,虽然说不上是藏书家,但在我已是全副家产了……我的家屋,虽说共有三进,但可用的正屋就只这么三间,尽管它在我看来有多大的意义,多少的感情,可是在整个松江县城中的万家屋瓦之下,它又是多么渺小的地方啊!”文中反映了施蛰存对松江旧屋的情感,以及对亲人的思恋之情。
无相庵所藏的书刊等旧物,均毁于 1937年日寇的炮弹之下,其中包括历年所购中西文书刊,以及手稿、文物、字画、尺牍等,最为珍贵的是鲁迅来函、郁达夫书联。
施蛰存在离开松江赴云南之前,曾有一段颠沛流离的动荡生活。施蛰存为此写下了“同仇日记”(作于《宇宙风》杂志),详细记载了其淞沪抗战爆发后他在松江的艰苦生活。而离沪赴滇后两月,才知老家被毁的讯息,并失去了的无相庵中的不少珍贵书刊和旧物,为此扼腕不已。
无相庵,旧时施蛰存一片心灵和思想的栖息地,在那里他完成了从一个文学青年到现代作家的蜕变,完成了他汲取知识走上写作之路的过程。那里也是他从幼小时,不断地从古典诗文,从新文学中吸取养料的场所。“我从书箱中检出一些不甚熟悉的古书来,不管懂得不懂得,琅琅然诵读起来,这是我一生中爱好国文学的开始。”(《我的家庭》)从施蛰存的文章中可见得无相庵对于他一生走上文学道路的影响。
旧时的无相庵,仅是松江一间普通的民宅,一间在那个时代毫不起眼的旧居。但在那里,却凝结了一个文学青年的梦想,从书刊和旧物中,从无相庵简陋的摆设,和充满书香的氛围之中,我们分明可以看见一个热心于文学的青年,在挑灯夜读,在吟诵着古典的诗文,在和一些文友之间相互切磋和交流。心中那份澎湃的热情,化成了一段段精彩的文字,化成了去之后属于他们的一个文学世界。姚一鸣【原标题:施蛰存和无相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