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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媒与小说 李洱在作协的演讲(2)

2013/7/26 9:38:23 点击数: 【字体:

研究,“水门事件”之所以会暴露,是因为尼克松在电视上的形象有问题:他不像老实人,而很像一个说谎者,从而引起了别人的怀疑。有意思的是,经由一阵穷追猛打之后,尼克松还真露出了狐狸尾巴。又比如,里根当年参加总统辩论之所以能够获胜,波兹曼认为,是因为他在辩论的时候讲了个笑话。而报纸上第二天的新闻标题就是———“里根用一个段子击败了对手”。在罗列了这些趣事之后,波兹曼提出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像美国这样一个当今世界最发达的国家,正在不自觉地进入另外一种专制社会。这种专制不同于以往,它采取的手段不再是监狱、皮鞭、老虎凳、辣椒水,而是欢乐。你不得不承认,波兹曼的目光非常刁钻。如果我们承认他说的是事实,那么你会发现,这种娱乐的专制,是如此隐蔽地存在着。在此种情形之下,我们不再体验到那种传统的、细致入微的痛苦。而在如此这般的娱乐的专制下,个人的痛苦会显得如此不值一提。

    仿佛就是对自己这句话的验证,虽然波兹曼是个非常重要的学者,但在他去世时,他的死没有激起半点涟漪。因为,当时美国的新闻媒体正专心致志于一件事,那就是以出演男性机器人著名的施瓦辛格正在竞选州长。这位好莱坞明星的参选和当选,使得政治竞选模式与好莱坞的娱乐模式实现了完美对接。我们知道,施瓦辛格饰演的都是一些未来世界里被大卸八块不仅毫发无伤,还能给人带来快乐的机器人。哦,这真是一个奇妙的寓言。

    当然不是说,在这样的一个由媒体控制的娱乐时代,我们就没有痛苦了。痛苦还是有的,但很多时候我们体验到的痛苦,是一种受大众传媒影响之后的痛苦,一种很新型的、听上去好像还有点别致的痛苦。比如说,如果说以前女人的痛苦,可能是易卜生笔下娜拉式的痛苦:娜拉到底是走出去呢,还是继续呆在家里?出走之后是重新回来,还是继续呆在外面?如果要呆在外面,又会干什么呢?这是女人的痛苦。那么,现在呢?如果说她们已经从那种老式的痛苦中解放了出来,从棍棒、老虎凳,从大男子主义的淫威下解放了出来的话,那么她们现在则进入了一种新的痛苦———一种面对镜子时的痛苦:我为什么没有章子怡那么漂亮,没有张曼玉那样的身材?章子怡用什么化妆品,本姑娘也得用什么化妆品,张曼玉在电视里穿什么样的旗袍,姑奶奶也要穿什么样的旗袍。于是,一种作为整体的女人形象,一个整体的人的形象,就此瓦解。女人从一种专制进入了另一种专制。当然这不仅仅是女人的问题了,男人遇到的问题同样严重,或许更为严重。而这种专制,无疑是大众传媒提供给我们的。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个人的痛苦在哪里?在这样一种欢乐和谐的气氛中,个人存在的真实性又在哪里?我想,小说的虚构应当要作出某种调整。

    小说虚构需要调整

    这种写作很多时候被命名为“狂欢化的写作”。狂欢到作者自己的眼睛和手都不够用、跟不上了。那么,这种情形下,你是否还有时间,可以在沉思和默想中、在文学的静穆中,表达自己的真实感受?

    只要稍微留心一下就会发现,进入新世纪以来,一些敏感的作家已经经常在强调和揣摩小说的叙事资源问题。莫言在《檀香刑·后记》向传统小说致以敬意。格非认为,他的《人面桃花》受到了《红楼梦》和《金瓶梅》的影响。而在我与毕飞宇的一次长谈中,他就向我透了个底:《玉米》的篇名来自臧天朔的一首歌。而他写作《玉米》的情境非常有意思,他经常一边放着摇滚,一边翻着《金瓶梅》、《水浒》,一边写着《玉米》。

    毕飞宇随意说出的这样一个情形,倒可能说明了当代写作的重要处境,一种复杂的处境。而当他们提到叙事资源问题的时候,我以为他们其实也在强调地方性叙事的意义,探讨着在新文化语境中地方性叙事到底有哪些新的空间、新的可能性。这与沈从文当年的写作,其实应该说是一脉相承的。而我们之所以在今天如此强调叙事资源,要把《红楼梦》、《金瓶梅》、《水浒》重新从书架上取下来,放到自己的案头,是因为到今天,越是全球化,地方性叙事的意义越是突出,我们自身的文学资源也就越是显得珍贵。当然,我觉得更重要的是,他们用一种拟古式的文体造成一种疏离感,以此对大众传媒所代表的语言、文化进行个人的抗争。他们顽强地拒绝被同化。

    当然,除此以外,还有另外一种调整。那就是,在虚构的形式上、在文本结构的编排上,吸收大众传媒、尤其是电子传媒的一些重要元素。保罗·罗伯茨曾在他的一篇名为《一个多媒体作家的自述》文章中,提到数字技术对文本的影响。他说,以前的小说、故事,往往只能以一种方式讲述:故事一开头就是大江东去,要奔向结尾。这是一种线性的讲述方式。还有另一种方式,就是非线性的,有许多可能性可以加入进来,然后四处蔓延,形成一种新型的、更为复杂的文本结构。如果我们在互联网上找到“莫扎特”,用鼠标点开,你就可以找到有关莫扎特的所有链接。于是,你可以读到介绍18世纪的音乐或者维也纳歌剧的文章。如果你随之点击“唐璜”这个词,你可能会听到歌剧的片断,甚至读到很多这部歌剧的著名演唱者———帕瓦罗蒂的趣闻轶事。随之出现的,可能是意大利这个国家的地理、政治、经济状况,甚至是足球、马特拉齐和齐达内……在这个信息之旅中,你很快会从一个事物跳到另一个事物,从一个词进入另一个词,从一个片断进入另一个片断。用罗伯茨的话来说就是,你沿着不同的符号路线转入各个分支通道,并根据一个巨大的文本库创造出了一个非线性的叙述文本。当然,因为百度和谷歌等搜索引擎的广泛使用,如今的我们对这样一种描述已经见怪不怪了。

    我想起在很多年前,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末的时候,我曾经向一个朋友谈起我想用报纸的方式写一部小说:故事围绕着一个人的命运展开,然后有无数的相关链接伸向情节的每个角落。因此,当看到罗伯茨的描述与评议时,我吃惊地发现他的感受跟我当初的担忧非常相似。什么感受和担忧呢?那就是,这种文本的零碎感会不会让人感到不适?所有的文本虽然可以相互链接,但它们实际上是彼此隔绝的。更重要的是,作家又如何亮出自己的观点?它和报纸的区别又在哪里?如今,这种写作很多时候被命名为“狂欢化的写作”,狂欢到作者自己的眼睛和手都不够用、跟不上了。那么,这种情形下,你是否还有时间,哪怕一点点时间,可以在沉思和默想中、在文学的静穆中,表达自己的真实感受?那么,你本人何在?你的意志何在?你似乎冲破了原有文本的限制,但却进入了另一种限制,你的自由写作说到底很可能是一种假象。我想,这种困境可能也是进行诸种比较极端的文体实验的人,迟早都会遇到的问题。对此早早地保持警惕,或许是必要的。

    或许更重要的是,我们在经历了很多事情之后终于认识到,我们确实还有许多苦痛,而自己的苦痛在很多时候是无法被娱乐化、被通约的,需要你个人或者你这个写作群体独自去面对。也就是说,我们依然有个非常坚硬的内核无法被化解。虽然,因为全球化时代的到来,世俗化浪潮已经席卷中国,西方发达国家几乎所有的经济和文化产品已经涌入中国的大街小巷,但是,历史依然带着强大的惯性在向前滑行。

责任编辑:C009文章来源:解放军报 2008年02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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