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庆邦:作家就是要“感情用事”(3)
2013/7/24 17:58:54 点击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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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在跟自己干仗”
记者(以下简称“记”):您的小说大多在写煤矿或农村,它们成就了您,但会不会也限制了您?
刘庆邦(以下简称“刘”):我的小说基本上都是在写煤矿或农村这两方面,因为这两方面比较熟嘛。但我并不认为这是一种“局限”,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熟悉的题材领域,一个作家,他肯定是自己熟悉什么写什么。不要担心老是写一种题材会造成重复,重复是不会的。这跟打煤井一样,要在一个地方打,打得越深才可以打出煤来,东打一个地方,西打一个地方,那是勘探,那不是采煤。采煤是选准一个地方一直地打,这样才容易打出好的煤来,产量也会高。矿上有一个术语叫“独头掘进”,我的煤矿生活写作也像一种“独头掘进”,而不是“多头掘进”,我会这样一直的“掘”下去。
记:您的很多小说,比如《燕子》,内容表现的是矿难,但所用的语言却是很诗意的,为什么?
刘:一部作品,首先一定是美学,其次才是它的批判功能。没有批判,它就失去了知识分子的立场;但是如果没有审美的眼光,它就很可能没有翅膀,不能走到更广阔的天地去。
我的文学观是,小说先审美后批判;先诗意,后历史感;先人性后是社会性;先是趣味,后是意味。如果只写社会性,它就跟新闻没有区别,写的时候先要考虑人性。没有趣味,就要照顾读者的审美,而意味就是思想性。
记:以《神木》和《燕子》为例,有人将您小说里的美学风格分为柔美和酷烈两大类。
刘:对这两种风格迥异的小说,我自己也曾做过理性的分析。柔美小说是理想的,酷烈小说是现实的;柔美小说是出世的,酷烈小说是入世的;柔美小说是抒情的,酷烈小说是批判的;酷烈小说如同狠狠抽了人一鞭子,柔美小说马上过来抚慰一下。我就这样处于矛盾之中,一直是自己跟自己干仗。
记:到目前为止,您在创作上有没有什么遗憾?
刘:一开始写作总会不是很完美,以后的写作可能还是会有遗憾。创造精神世界,你追求完美,最后可能还是不完美。现实世界其实不完美,没什么可写的,这才需要作家去创造一个精神世界。老子说,信言不美。我的理解是,他说的是现实是不美的,虚构的东西才是美的。老子太厉害了!
记:您曾说过,作家要承担自己的责任,但另一方面,作家承担的东西太多又会损害文学的品质,那这个度应该如何把握?
刘:对,这就是文学的一个悖论。一个作家的责任感,包括很多方面,审美情趣啊,人格立场啊,但是文学又不能要求太多。
在写《遍地月光》的时候,我写过一个后记。我说,文学对社会来说是无用的,但我强调它的无用之用。我用阳光和月光来比喻,阳光是现实的,有用的;月光是精神的,无用的。我们离不开阳光,但也离不开月光。
记:您在文坛被称作“短篇小说之王”,但众所周知,短篇小说费力不讨好,不仅创作困难,而且在出版、评奖上也不占优势,您为什么一直坚持写短篇?
刘:“短篇小说之王”什么的我不敢当。我认为,衡量一部小说优劣的标准不在于篇幅的长短,而是要看它的内在价值。如今,市场比较看好长篇小说,似乎其更容易成名得奖,若改编成电视剧还可以获利。我自己也写长篇和中篇,但是我更钟情短篇的创作。我觉得正因为写短篇既难成名,也难获利,所以它才更接近纯粹的文学艺术,更接近作家的心灵。我写大量的短篇小说,其实是对文学商品化、市场化的一种对抗。文/本刊记者 李肖含 图 宋汉晓【原标题:刘庆邦:作家就是要“感情用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