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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灵运的政治态度和思想性格(4)

2012/4/23 18:06:08 点击数: 【字体:

结论。谢灵运本人确实也具有狂傲的资本,从小聪明颖悟,“少好学,博览群书”(《宋书》本传),涉猎过“兵技医日、龟筴筮梦之法,风角冢宅,算数律历之书” (《山居赋》),“文藻艳逸”(《晋书•谢安传》),“辩博,辞义锋起”(《南史•王惠传》),在晋宋两代的甲族子弟中,无人可以与之抗衡。《高僧传•慧运传》说他“负才傲俗,少所推崇”,甚至连殷仲文这样的前辈,他也用似扬实抑的口气加以讥嘲:“若殷仲文读书半袁豹,则文才不减班固。”(《晋书•殷仲文传》)
       
    这样的性格,在政局稳定的时代,人们可以目为放达不羁;然而东晋王朝风雨飘摇,谢氏家族又是众所瞩目的对象,就极可能招致人亡家破的后果。谢混也许正是意识到了这潜在的危险,曾经批评过他“无检”、“诞通度”(《南史•谢弘微传》)。谢混的批评没有收到多少效果,所以又让谢瞻加以劝告。《宋书•谢瞻传》载:
        
    灵运好臧否人物,混患之,欲加裁折,未有方也。谓瞻日:“非汝莫能。”乃与晦、曜、弘微等共游戏,使瞻与灵运共车。灵运登车,便商较人物,瞻谓之日:“秘书早亡,谈者亦互有同异。”灵运默然,言论自此衰止。
撇开时局的因素不管,狂傲如果仅仅在文学的领地里横行,一定条件下会转化为才气;要是跨进了政治的界线,那就极少有好结果了。事情就有那么不幸,偏偏谢灵运正是一位热衷于政治的文人。
       
    南朝甲族“以二十而登仕”(《梁书•高祖纪》),谢灵运具有在政治上腾达的各种条件,试比较王僧达“自负才地”,授尚书右仆射后,“一二年间便望宰相”(《南史•王弘传附王僧达传》),当不难想见谢灵运的抱负。不过谢灵运的诗多作于元嘉以后。已经找不到类似的趾高气扬的语言。《南史•谢晦传》载:
       
    灵运问晦潘、陆与贾充优劣。晦日: “安红谄于权门,士衡邀竞无已,并不能保身,自求多福。公闾勋名佐世,不得为并。”灵运曰:“安仁、士衡才为一时之冠,方之公闾。本自辽绝。”瞻敛客日:“若处贵而能遗权,斯则是非不得而生,倾危无因而至。君子以明哲保身,甚在此乎?”
       
     一段对话,鲜明地表现了三个人的不同性格,谢灵运之所以肯定潘、陆,正因为他自己也是以才华作为邀竞的资本的:
       
    灵运为性褊急,多愆礼度,朝廷唯以文义处之,不以应实相许。自谓才能宜参机要,既不见知,常怀愤愤。庐陵王义真少好文籍,与灵运情款异常。(《宋书.本传》)义真聪明爱文义,而轻动无德业。与陈郡、谢灵运、琅玡颜延之、慧琳道人并周旋异常,云得志之日,以灵运、延之为宰相,慧琳为西豫州都督。徐羡之等嫌义真与灵运、延之昵狎过甚,故使范晏从容戒之。义真曰:“灵运空疏。延之隘薄,魏文帝云鲜能以名节自立者。但性情所得,未能忘言于悟赏,故与之游耳!”(《宋书•武三王传》)
        
    义真貌美、聪明、能文,在刘裕的七个儿子中特受宠爱,颇类似于当年的曹植。刘裕有一度曾经因为长子义符不称心意而想改立义真,为谢晦所劝阻,事见《南史•宋宗室及诸王传上》。义真自此与谢晦和徐羡之、傅亮形成水火,谢灵运也随之而再一次卷进政治漩涡,并由此而最终灭顶。谢灵运之接近义真,当然也不止于义真喜爱文人,气味相投,而是看到了义真有继位的可能,用谢晦的话说,就是干进邀竞。义真所谓“灵运空疏”云云,不过是一句随口的敷衍,而“以灵运、延之为宰相”则是少不更事的真实表白。

    门第观念,归根到底是由经济和政治的利益所决定的。谢灵运瞧不起刘裕,但是当改朝换代已成定局,在毫不容情的现实面前,主观和客观都不允许他像陶渊明那样,不愿以心为形役,就回家种地。他只能对心理状态作自我调节,以适应新的现实。于是我们就看到了《三月三日侍宴西池》:“虞承唐命,周袭商艰。江之永矣,皇心惟眷。”也许是言不由衷, 不过毕竟是在颂圣了。当这种心理状态稍趋平衡,他就想在新朝取得由于改朝换代而来不及在旧朝所取得的东西:“宜参机要”,“应参时政”。刘裕和刘义隆仅仅把他当作文学侍 从之臣,而且不止一次地把他罢官、外放,阶级意识的委屈、热衷的破灭,再加上根深蒂固的狂傲,就使谢灵运和刘宋王朝的矛盾一步一步激化,终于不可收拾。
        
    对政治上的不信任和打击,谢灵运毫不退让,一贯不知收敛,在永嘉“肆意傲游,遍历诸县,动踰旬朔,民间听讼,不复关怀”;刘义隆诛徐、傅、谢晦,召为秘书监,“多称疾不朝值”,“出郭游行,或一日百六七十里,经旬不归,既无表闻,又不请急”;再度罢归始宁,寻山涉水,从者数百人,惊动了地方官,以为“山贼”。不理政事,本来是高门的故态;寄情山水,借大自然的风光来冲淡抑郁,一般也意味着在现实面前退却逃遁。然而这些在谢灵运身上则更多地带有负隅顽抗的成分。汉朝的士大夫已经懂得韬晦,比如杨恽免官,孙会宗劝他“杜门惶惧,为可怜之意”(《汉书•杨恽传》),杨恽不听,反而在复信中嬉笑怒骂,结果为此丧命。谢灵运当然记得这些殷鉴,但骄纵恣肆远远超过杨恽,可见其愤懑狂傲的难于自制。反映在白纸黑字的作品上,多数情况下要显得含蓄、收敛,然而内在的傲岸并未减杀。典型的诗篇是他的名作《登池上楼》:

    潜虬媚幽姿,飞鸿响远音。薄宵愧云浮,栖川怍渊沉。进德智所拙,退耕力不任。徇禄反穷海,卧疴对空林。衾枕昧节候,褰开暂窥临。倾耳聆波澜,举目眺岖嵌。初景革绪风,新阳改故阴。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祁祁伤豳歌,萋萋感楚吟。索居易永久,离群难处心。持操岂独故,无闷征在今。
        
    以潜虬、飞鸿托物起兴。虬以深潜而自媚,鸿则奋飞而扬音,出处虽殊,都能各得其所。虬是古人心目中的神物,鸿则是一举千里、横绝四海的健翎。以这两种形象起兴而兼自比,怀抱不言可喻。当时出守永嘉,庐陵王义真尚在人世,这一时期的诗歌,基调是感伤年华易逝、怀才不遇,很少颓丧的成分。“初景革绪风”四句写眼前实景,大地春回,为谢灵运带来了欣欣的生意。二十年前,吴小如师见告,说俞平伯先生一次谈到李后主,以为真正惹起杀机的是“小楼昨夜又东风”而不在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这是极有启发性的见解。谢诗李词,不妨参观互读。以下又用《豳风•七月》和《楚辞•招隐士》的典故,按照传统的理解,前者是“周公遭变故,陈后稷先公风化之所由,致王业之艰苦也”(《诗》毛传),后者是“小山之徒,
责任编辑:C009文章来源:中国文学网 作者:沈玉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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