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着100余年的生命的河洛大鼓却是那么短促,如风起于青苹之末,在即将掀起滔天巨浪时,忽然在一种外力的作用下,渐慢渐缓渐消渐停,让人担心突然间它就消亡了。
一、河洛阳寻鼓
五月的一个上午,我们来到偃师邙岭乡东蔡庄村陆四辈家,小院宽敞洁净。我们坐在陆家的房檐下,听四辈老人叙述河洛大鼓的前生今世。
突然间,天昏地暗,大雨瓢泼。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急,吃碗面条的工夫,雨过天晴,小院又恢复了明亮和安静。老人说到兴处,开始往外搬桌子和椅子,并拿出月牙钢板、惊堂木。老人的儿子、陪同我们采访的偃师市文化馆办公室主任陆永成已经正襟危坐,拿起了坠胡,做好了开拉的架势。
惊堂木“啪”地一响,唱书开始。老人开唱的是一段“书帽”《八十岁老公进花庭》:“八十岁老公进花庭,手扶着花枝泪盈盈。动问老公你哭啥来?他说那将人比花好伤情。人十岁好比花出土,人二十好比花挑荑儿,人三十好比花开放啊,四十岁好比花正红,五十岁好比花刚败,人六十好比花褪绒,七十岁好比花叶落,八十岁好比花怕风,九十岁好比那连根倒,那一百岁上就影无踪。”
老人说得很投入,左手月牙钢板叮叮当当,右手击鼓缓疾有致。头,忽高忽低;眼,有睁有闭;眉,时蹙时展;身,乍动乍停。间或拿起桌上纸扇一挥、一抖、一展,加上陆永成忽如急风暴雨,忽如浅吟低唱的坠胡伴奏,千种思想、万般情态,在瞬间被演绎得纤毫毕现,惟妙惟肖。
偃师新闻中心的李向阳搬了个小凳子,坐在了书桌前,像课堂上被老师迷住的小学生般全神贯注。我知道,这是他小时候曾经无数次历经过的场景。疏远了多少年后,今天四辈老人的一声鼓响,将他对河洛大鼓尘封许久的记忆敲醒,他无比神往。
我和向阳,仅有的两个观众听得投入,听得动情。骤然间,像针刺了一般,我的心一惊,老人哪是在说书呢,他分明是在述说河洛大鼓的身世遭际啊!十岁、二十岁……八十岁,哪一句不是与河洛大鼓的兴衰过程丝丝相扣呢?想起刚到陆家四辈老人说的一句话:“现在的大鼓可是青黄不接了呀!”我不由发出一声叹息。
河洛大鼓自上世纪初兴起于偃师,短短数年间,很快发展到四邻各县,巩县、登封、宜阳、孟津、新安、栾川……甚至跨省,渐成人们喜闻乐见的娱乐形式。一时间,河洛上下,邙山南北,鼓声咚咚,书声朗朗。而农闲时节、晚饭过后,搬个小凳子到街头、到麦场、到谁家的院子里听“说书”,曾是多少人幸福的记忆,至今说起来仍是眉飞色舞、如痴如醉。
段炎、胡南方、吕禄、李富路、高廷章、张天倍、程文和、段介平、陆四辈、彭爱香、牛小枝……一个个说书人如星星般在河洛大地闪耀;《包公案》、《刘公案》、《鞭打芦花》、《刘秀喝麦仁》、《呼延庆打擂》、《三战猪头鬼》、《一柄短剑》、《平原枪声》……一曲曲书目在民间流传。
河落大鼓从新中国成立到上世纪60年代初达到鼎盛,但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受到各种各样娱乐形式的冲击,渐入低谷。到现在,城乡街头,已难觅它的身影,只是在某个与文化有关的节日里,或者在一些爱好者的撮合下,它才偶露峥嵘,勾起人们内心深处丝丝缕缕的回忆。
作为河洛大鼓的发源地偃师的情况呢?陆永成算是比较有发言权的,他扳起指头算了一下,偃师现在还会说大鼓书的有10人左右,还进行表演的有七八人。
发源地尚且如此,其他地方呢?进一步打听,不管是专业或是非专业人士,除了捡拾几段遥远的回忆,就是同陆四辈老人一样感慨和无奈。鼓声已逝,欲语先叹。
她默默地远了,远了,
到了颓圮的篱墙,
走尽这雨巷。
在雨的哀曲里,
消了她的颜色,
散了她的芬芳,
消散了,甚至她的
太息般的眼光
丁香般的惆怅。
这是戴望舒《雨巷》中的句子,不知道为什么,在写这篇文章的时候,它们动不动就蹦进我的脑际,挥之不去。诗中的“她”不就是渐行渐远的河洛大鼓吗?“她”走得凄凉,走得无奈,走得让人心痛。而我们所做的,只有追赶,以期一睹并留下“她”即将飘逝的惊世容颜。
长江后浪推前浪,病树前头万木春。当琴书因其致命的弱点逐渐淡出人的喜好时,河洛大鼓便义不容辞地承担了拯救的责任。琴声悠悠,鼓声铿锵,“鼓”碰“弦”开出了创新之花。
二、鼓碰弦儿出“大鼓”
河洛大鼓的初步形成,在1905年前后,发源地在偃师。
河洛大鼓之前呢,大约1880年至1905年,偃师民间流行的曲艺品种是琴书。
琴书,顾名思义,说书时有琴伴奏,除了扬琴、坠胡、四弦,还有八角鼓、铰子。一个琴书表演团体,一般有2至3人组成,有主唱,有伴奏,人各司一职甚至几职。
琴书中的佼佼者,当数邙岭乡牛庄村的吉德声。他是清末举人,光绪年间上京赶考,不料名落孙山,自此心灰意懒,无意仕途,一门心思学琴唱书。因为有文化,悟性好,很快就大红大紫,人送外号“仙教琴”。
这“仙教琴”的雅号,引出一段来历。吉德声赴考不中,回家途中,遇到一苏州落第举人。两人同病相怜,惺惺相惜,说话间就成了朋友。苏州乃评弹之乡,这位举人打得一手好扬琴,会唱不少琴书。受其感染,吉德声决意学唱琴书,感其赤诚,苏州举人毫不保留地传授。之后二人依依惜别,难舍难分。
吉德声继续赶路,某晚借宿一小店。夜沉沉,人难眠,迷迷糊糊中,忽听屋棚上有琴音响起。睁眼看,棚上灯光明亮,一位白发老人肃然端坐,执槌打琴,琴音悠扬。琴旁立一个白面幼童,悉心倾听。吉德声想上棚请教,又怕唐突。举棋不定时,幼童嫣然一笑,飘然而下,手把手将老人的琴技传给了他。
回家后吉德声反复揣摩练习店中所学,从此一鸣惊人,“仙教琴”名扬四方。
琴书虽好,弱点致命,这致命的弱点就是唱腔拖沓。在偃师东蔡庄陆四辈老人家,我们听他唱出两句琴书:“日出东来还转东啊……劝人行善莫行凶啊……”两句唱词很有意思,但就是句尾的“啊”太拖沓,老人家摇头晃脑,抑抑扬扬,“啊”来“啊”去,足有一分多钟,听得人起急发躁。
琴书渐失市场,这才有了河洛大鼓横空出世。
河洛大鼓的开山祖师当推段炎、胡南方、吕禄。段、胡、吕同为偃师琴书艺人,长期交往中,三人情投意合,义结金兰。20世纪初,洛阳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