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闳中 《韩熙载夜宴图》卷(局部) 五代 绢本 28.7×335.5厘米 祖莪于1990年临摹完成
□□景晓萌 李荣坤
近日,藏家刘益谦于2010年在中国嘉德秋季拍卖会上以3.08亿元拍下的王羲之书法摹本《平安帖》举行了交接仪式。虽然该摹本的制作年代曾出现过争议,但这并没有影响作品本身的艺术价值和商业价值。
“纸寿千年、绢寿八百”,纸与绢作为中国古书画的载体,因其自身的材料属性,加之天灾人祸和环境条件的影响,流传至今绝非易事。流传至今的历代书画,其中有不少都是时人或后人的摹本。技艺高超、制作精良的摹本,其价值可以与原作媲美。然而,随着科技的进步,越来越多的高端印刷品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传统手工艺临摹成为冷门技艺,期待得到更多关注。
古书画临摹复制助力文物保护
中国古书画临摹技艺历史悠久,自东晋时期顾恺之创作绘画作品的同时,就开始临摹前人绘画作品。南北朝时期刘绍祖的临摹作品素有“移画”之称。进入唐代,皇家设立“集贤院”临摹前代书画作品。宋代设立画院后,对临摹古书画非常重视,宋徽宗赵佶、画院画家李公麟等临摹了大量前人绘画作品,元代黄公望、王蒙等“元四家”也以临摹的方式研习书画艺术。到了明代,董其昌等画家提倡以临摹的方式研究书画艺术,清代王原祁、王时敏等“清初四王”的临摹活动为后人留下了大量作品。民国时期,出现了以市场为目标的“湖南造”“河南造”“广东造”“苏州片”“扬州皮匠刀”等仿画工坊。
新中国成立后,北京故宫博物院成为古书画临摹的重要基地。北京故宫博物院不仅拥有近16万件古书画藏品,还有一支从事古书画临摹复制和装裱修复的专业队伍。几十年来,这两项技艺得到了很好的传承和发展,临摹复制和修复了大量珍贵书画文物,在古书画保护工作中发挥了重要作用。2011年,北京故宫博物院古书画临摹复制技艺被国务院批准列入第三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在北京故宫博物院从事古书画临摹复制的专家中,祖莪是其中的中坚力量之一,2012年被评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古书画临摹复制技艺代表性传承人。一般的古画复制者,往往受制于古人成法,但祖莪能勇敢地跳出传统,临古而能创新,摹古志在变法。更难能可贵的是,祖莪在临摹的同时兼有绘画、书法创作,她融古意与个性于一身,创造出意境平和宁静的“诗歌冰雪山水画派”。她的大部分古画临摹品被国家级博物馆收藏,所创作的山水、人物、花鸟等国画也广受好评,作品遍及多个国家和地区。
祖莪临摹的作品众多,其中也包括很多中国绘画史上享有盛名的杰作,如顾闳中的《韩熙载夜宴图》、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陈洪绶的《荷花鸳鸯》、唐寅的《四美图》等珍品。书画鉴定大家徐邦达曾对祖莪临制的《清明上河图》如此评价:“祖莪同志幼即好绘事。1979年入故宫博物院临摹室,师老画师冯忠莲。时冯正摹北宋张择端真本始竟,莪亦步趋之。诸旧题跋并一一照摩,三年成。精工不下于乃师也。”
临摹是艺术的再创作
在古书画临摹复制技艺中,“临”是对照原件复制。“摹”是用透明纸覆在原作上勾描底稿,以此为蓝本复制。临摹泛指利用两种技法,通过读画、勾稿、落墨、着色、整理、摹款及钤印等步骤完成书画复制的技艺方法,是两者的结合。
祖莪介绍,她在临摹作品时,首先要把原作细细地读上数遍,通过眼前的画面去与古人对话,感悟古人的创作意图与心境,特别是研究分析古人的绘画技法,让自己走进前人的艺术境界,以追求复制品的形神兼备。“摹画这项工作,最难的是读懂原作的精神实质,让自己进入先人的心境中去。再就是准确把握每一笔,特别是写意画难度最大,要求形神统一,每一步都要下一番功夫。”
以明代张路所作《达摩像》为例,祖莪在临摹这幅画时,首先选择与原件质地粗细尽可能相近的蚕丝绢,并调整了做绢时的胶矾比例,使绢面在落墨时行笔干涩,能自然呈现原作中的斑驳感,而在笔墨技法的运用上,则做到干湿相兼、虚实相兼、浓淡相兼。此外,她在运用原作者笔法的同时加上复制画所特需的笔法,有些局部还要采用山水画皴法,才能还原出原作“虚而实”“薄而厚”,经历多年残而无损的效果。
在祖莪看来,古书画临摹复制一是通过形象艺术再现原作的笔墨、色彩、神韵,二是表现古画因岁月久远而形成的古旧气氛。“我们把重点放在前者,临摹的目的是使古画的寿命得以延续,代替原作传达传统绘画艺术的整体风貌。作旧只是一种补充手段,为了反映绘画的古老面貌而已,与作假画有着本质的不同。”她说。
祖莪表示,在临摹中,很多技法要根据不同作品自己设定,如画中的某一笔线条出现自然流露的残破感,临摹时却无法用一笔达到。“说到底,临摹古画也是创作,我们所努力达到的就是将古画的神韵最大限度地还原再现。”祖莪说。
小众工艺有待认可
随着时代的变迁,由于电脑、数码印刷等新技术的发展,古书画临摹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对很多人来说,电脑复制艺术品已足够完美,但祖莪并不赞同。她认为,摹古画和电脑复制品有着本质区别:手工临摹有着艺术技法的研究和艺术生命的延续,是电脑所不能比拟的,像是现代人与古人在艺术上的交流与对话。“摹古画是有生命的,而印刷复制品是没有生命,这就像是真人与照片的区别。”
此外,相比印刷复制品,人工临摹的成本投入很多,耗时也较长,一件大件作品通常需要几年才能完成,小件作品则需几个月,至少也要几星期。由于人工临摹古书画周期长、造价高,较适用于博物馆的收藏和传承,不适合做大范围的市场推广。但也正因此,人工临摹的古书画都成为收藏级的精品。
古书画临摹工作对操作者的要求极其精细复杂,必须一丝不苟,对临摹者的体力、眼力和艺术素养都是严峻的考验,因此,能够适应并较好地达到要求的临摹人少之又少。“我在故宫从事古书画复制工作30多年,虽然是默默无闻地为文博事业贡献了我一生中最佳年华,但这是我绘画人生的一大幸事。”
祖莪用“既没有名,也没有利”来概括这个行业。她表示,如果不能耐得住寂寞,不是发自内心的向往,一时的热度很难延续。另外,由于手工技艺对手、眼、脑的配合要求较高。在她看来,古书画临摹的未来发展需要各方面的共同努力。将传统的笔墨与现代元素有机结合,是祖莪给自己设定的课题,或许也是她对古书画临摹的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