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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土吉壤三陵台”系列之二 “梁孝繁华想废台”

2013/7/31 16:33:23 点击数: 【字体:

 

    梁园与三陵台的关系,被清代诗人贾开宗一句“梁孝繁华想废台”点破。而以往的考古发掘,也屡次见证了这一点。

  1987年,原商丘县文化馆对三陵台调查勘探,发现夯土,并采集到汉代板瓦等建筑构件残片。到了1994年,商丘文物工作者再次调查三陵台,确认为古代陵墓。“到了1995年,中美联合考古队来时,他们带了很多先进的仪器,本是为调查先商文化而来,在我们的强烈要求下,对三陵台进行勘探,再次发现夯土层和汉代建筑构件。”商丘市文物局副局长刘昭允先生道。2000年,河南省古建研究所副所长牛宁先生也曾到此调研,确认陵上瓦片是汉代东西。

  2008年10月16日,三陵台管委会主任黎德亮先生拿绳纹瓦给记者看:“这东西多,我原来捡到过一堆,有的在三个陵上随意丢弃着,有的动手扒一扒就有。”

  三陵台既有汉代遗存,那么它真是“梁孝废台”吗?

  河南省科学院地理研究所遥感考古工作站,曾拍摄一组商丘古城和梁园遗迹的遥感照片,显示出商丘古城1200平方公里范围内地表、地下的影像,其中有三条锯齿状遗迹较为突出,长约140公里。锯齿状遗迹每段折线约为八十米,宽数米。遗迹附近,还发现有七八处较大的村落遗址。“这种规模宏伟的遗迹,专家们认为很可能与西汉梁园遗迹有关系。”商丘资深文物专家阎根齐先生分析道。

  梁园,《辞海》中释道:“即菟园,汉代梁孝王刘武所造,也叫梁苑。故址在今商丘市东。梁孝王好宾客,司马相如、枚乘等辞赋家皆曾延居园中,因而有名。杜甫《寄李十二白》诗:‘醉舞梁园夜,行歌泗水春。’李白《赠王判官诗》:‘荆门倒屈宋,梁园倾邹枚。’”

  梁园名气很大,不仅是作为园囿的实体存在,更重要的是它的文化分量,以至于成为千年以来重要文学符号。鲁迅先生在《汉文学史纲要》中称:“天下文学之盛,当时盖未有如梁者也。”这是汉代。到了唐宋,李白、杜甫、高适、岑参、苏轼、苏辙等,都来过此处,它成了文学家笔下梦幻之地。法国美学家丹纳认为:“艺术家本身连同他产生的全部作品,不是孤立的,有一个包括艺术家在内的整体,比艺术家更广大,就是他所隶属的同时同地的艺术流派或艺术家家族。”梁园文化即是孕育了一个文学流派、一个艺术家家族的梦幻家园。

  《中国文学史》上又称,“给予汉初文学发展以巨大推动力的人,首推梁园的建造者梁孝王刘武。”

  梁园到底是何等所在,以致千年后仍享大名?它因何而建?三陵台又如何成为梁孝“废台”的呢?

  “自我膨胀”建梁园

  “汉代睢阳城是叠加于宋国都城之上的,城门名字还沿用了宋国都城之名。城之长宽史书记载不一,有城方13里、12里、27里、70里之说。能够肯定的是,它作为梁国都城,是当时的名城大邑。梁孝王刘武治梁之时,是梁国最盛时期。”商丘市梁园区文物办主任杨亚民先生说。

  刘武是汉高祖刘邦之孙、汉文帝之子、汉景帝的亲弟弟,他和景帝都是窦太后所生。他初为淮阳王,改封梁王,当时梁国疆界南起今安徽太和北,北至古黄河与赵国为邻,西到高阳(今杞县西南),东与泰山郡、鲁国接壤。“四十余城,皆多大县,居天下膏腴之地”,地位巨重要。梁国可以“扦齐赵拒吴楚”,也就是说,刘武作为皇帝嫡系,是要威慑汉代九个同姓王国中“有想法者”。

  梁国经济极发达,全国有名。丝绢是皇室贡品,冶铁技术发展也很快。当时全国边远地区每平方公里不足一人,梁国每平方公里则100余人,是全国人口最密集区域,总人口有250万人,“天下户口最盛”。

  刘武治梁,是要威慑别的王国。到了“七国之乱”时,刘武和梁国地位果然突出,“如果打下梁国,一过洛阳,叛军就直接打到西安。但梁国灭叛军的人数,与中央军队半对半。撼梁国难,汉室才无恙。这功劳可就大了。”刘昭允先生说。

  立此大功,刘武出入“得赐天子旌旗,出入千乘万骑”,与皇帝一样,出殿言“蹈”,入宫称“警”。到了京城,“入则侍景帝同辇,出则同与游猎”。睢阳城内,珠宝玉器比京城还多。

  哥哥宠老妈纵,刘武本身又有能力,这种“衔着金汤勺出生”的幸运儿,没法不自我膨胀。他在睢阳城筑梁园,搞到“方三百余里,广睢阳城七十里,大冶宫室,为复道,自宫连属于平台三十余里”。规模与哥哥的上林苑不相上下。在当时,除帝王外,大贵族拥有私人园林的极少见。刘武把园林建于郊野之地,其实还带有扩张地盘、开拓生产的目的。

  这园子,具体是何模样呢?

  它集离宫、亭台、山水、奇花异草、珍禽异兽、陵园为一体,是游猎、出猎、娱乐等多功能园囿。晋葛洪《西京杂记》中说:“作耀华之宫,筑菟园,园中有百灵山,山有肤寸石,落猿岩,起龙囿,又有雁池,池间有鹤州,凫渚。其诸宫观相连,绵延数十里。奇果异树,珍禽怪兽毕备。”《太平御览》云:“梁孝王有修竹园,园中竹木天下之选集。诸方游士各为赋,故馆有邹枚之号……又有雁鹜池,周回四里,亦梁王所凿。又有清冷池,有钩台,谓之清冷台。”梁园模样,约略可见。

  当时它已很有名气,估计够得上“国家五A级景区”。枚乘写《梁王菟园赋》中说:“于是晚春早夏,邯郸、襄国,易、涿容丽人及燕汾之游子,相予杂还而往焉。”人气这么盛,如果卖门票收入也不少。

  梁园中的台、观、山、岩、囿、池,是空间的叠加,梁园主人刘武从一处走向另一处,穿越了不同体量与风格的空间。这是组合型空间之魅力,它制造了跨越时空的幻觉。为衔接这些庞大的组合空间,“复道”——一种亭式长廊被打造成梁园迷宫的结构基线,复道的无限延展,反复重现着梁园迷宫的特性。

  梁园中台观建得很多,这不是梁王首创。“筑台风气自文王的灵台、卫宣公的新台、秦始皇的琅笽台以来,历代不绝。”平地起台,构筑三维空间,以满足古人与上天“沟通”的愿望。梁园台观遗存至今的还有清凉台、三陵台、平台等。刘武在地处平原的豫东,在梁园内多处筑台,也是大工程,为省事起见,他一定会选取地势高的地方。汉代三陵台台基已存,借助原有台基,于其上筑台成景,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不知是不是梁园遗风,商丘自兹以后盛行“七台八景”之说,直至清代,包括商丘所属各县,都有一套自己的说词。

  商丘“七台八景”之台,往往是指台基固堆而言,大多是古人类留下的文化遗迹,人类为生存择高而居,吃剩食物、用过东西铺在地上,地面逐年加高,便成台地。春秋后贵族墓地大规模封土,墓上封土称“坟”,大的固堆称“冢”,都经层层夯打。到了汉代,台地上往往成为家族墓地,东汉之后,佛教传入中国,寺院往往建在这些高冈台地上。“所以至今所能见到的豫东一带的土固堆,凡称台,不是古代文化遗址,就是古代寺庙基址,或是春秋战国墓葬所在。”刘昭允先生认为。而土固堆稍平坦一些的就称为冈、丘了。商丘是天下五名丘之一,这些丘,最早是古人类居住地,明代以后,变成了人们追根怀旧的古迹。

  具体到三陵台的演变,它最初是豫东人择高而居之所,到了春秋战国,变成宋国贵族墓地。到了汉代,被刘武圈进自己园囿内,因地制宜,于其上筑成台观(现在依然能找到板瓦等汉代建筑构件残片)。这是一个合理演变过程。

  “天下文学它最盛”

  刘武爱才,喜风雅,延揽天下人才,“豪俊之士靡集”。许多人辞去朝廷及其他诸侯国官职,到梁园“从梁王游”。其中最有名气的,当数司马相如、枚乘、邹阳、庄忌等。

  枚乘、邹阳、庄忌原为吴王刘濞门下,力劝吴王不要谋反,吴王不听,遂奔梁国。吴王发动“七国之乱”,枚乘又写信谏吴王,力阻谋反,枚乘因此名震天下。“七国之乱”平定后,枚乘托病辞了汉景帝的官,仍回梁国做梁孝王文学侍从。

  “枚乘为辞赋大家,以《谏吴王书》、《七发》、《梁王菟园赋》等成为梁园及整个西汉文坛的领袖。他写于梁园的《七发》,更是汉赋由楚辞演变而来至成熟期的代表之作,标志着汉代散体大赋体制的最后形成。”刘昭允先生说。

  司马相如,先在朝中任汉景帝武骑常侍,景帝不喜辞赋,司马相如颇不如意,到梁国追随刘武。他客居梁国数年,给梁园留下了文辞华丽、结构雄伟的《子虚赋》,这是汉赋代表作。据说刘武还把一张传世古琴“绿绮”赠给了他。刘武死后,相如又归蜀,估计就是弹着这张琴,唱着《凤求凰》,拐走了卓文君。

  正因为有枚乘、司马相如等人加盟,一时间形成了蔚为大观的梁园作家群,梁园辞赋开了汉代大赋先声,梁园也为西汉文坛输送了大批人才。

  《西京杂记》中记录梁园作家们聚会场面:“梁孝王游于忘忧之馆,集诸游士,各使为赋。枚乘作《柳赋》,路乔如作《鹤赋》,公孙诡为《文鹿赋》,邹阳为《酒赋》,公孙乘为《月赋》,羊胜为《屏风赋》。韩安国作《几赋》不成,邹阳代之。韩罚酒三升。枚乘、路乔如各得赐绢五匹。”可以想见当时诸作家PK,互动甚强,因而佳作迭出。因此,鲁迅先生在《汉文学史纲要》中称:“天下文学之盛,当时盖未有如梁者也。”

  梁园作家群共同打造的梁园文化奇异浪漫,既有中原大国的弘阔气度,又兼具东方齐文化“奇谲多气”与南方楚文化“浪漫瑰丽”,这自然和作家们来自全国各地有关系。

  刘武此举,一是本身怜才好士,二是有效仿“孟尝君养士”之意。这是文坛盛事,也是刘武政治上的败笔。他最终还是因“养士、求嗣、谋反”几件事为景帝猜忌,暴病身亡,史称“中热疾而卒”。死得诡异,连他母亲窦太后都怀疑他被景帝所害,伤心得吃不下饭。

  梁园文化成就一时无二,因此后世文人每逢至此,都感慨不已。

  唐代大诗人李白在梁园留住10年不忍离去。李白有《梁园吟》一诗:“我浮黄河去京阙,挂席欲进波连山。天长水阔厌远涉,仿古始及平台间。平台为客忧思多,对酒遂作《梁园歌》。梁王宫阙今安在?枚马先归不相待。舞影歌声散绿池,空余汴水东流海。”他所见梁园已败落,宫阙都没了。

  到了北宋,苏辙再次见识了梁园的萧条,他给苏轼写信:“梁园久芜没,何以奉君游。故城已耕稼,台观皆荒丘……”成了荒丘的台观中,应有三陵台。

  到了清代贾开宗写的《三陵台》一诗中,“宋襄统系思遗冢,梁孝繁华想废台。”一个“废”字,“啥都别说了,眼泪哗哗的”。

  与那些朝代更迭之中一火焚之的旷世名园不同,梁园是慢慢耗散的一个过程,它的残与颓缓慢出现。实体梁园消失了,梁园建筑的碎片——台、观、山、岩、囿、池,仍像梦境一样浮现在此后的文学史上,后世文人对它有着“失乐园”的想象。很少有一座花园像它这样,承载如此丰厚的文化寓意。它生前是刘武私人享乐的喜剧,死后转向无尽的文化正剧。它遗落的灰烬,比时间更长久。而文化,比岁月更长久。

  曾为梁园一景的三陵台,也因梁园而不朽。

  当年梁孝王刘武自我膨胀,在睢阳城建造集离宫、亭台、山水、奇花异草、珍禽异兽、陵园为一体的梁园,规模堪与哥哥汉景帝的上林苑媲美。三陵台作为梁园一景,也因梁园而不朽。图为今三陵台一景。(盛夏)【原标题:“风土吉壤三陵台”系列之二 “梁孝繁华想废台”】

 

责任编辑:C006文章来源:大河网-大河报 2008-1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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