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者分为三品:敢饮,能饮,善饮。
敢饮者,视酒如无物,大杯喝酒,一饮倾城,至于能否完身而返,则不在其思考范围之内。该品纯以意气取胜,我将之列为下品。能饮者,酒量深不可测,举杯气吞八荒,饮则观者失色。该品以量大取胜,为天赋使然,故我将之列为中品。善饮者则是敢饮与能饮的绝佳结合,亦“敢”亦“能”,攻防皆备,既有战略又有战术,能将饮酒之快乐推演到无以复加的境界,因之无往而不胜,故我将之列为上品。
但还有一种情况,就是有人习惯于借他人的酒杯,浇自己的块垒。如果仅仅是浇浇块垒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有些人习惯于使酒骂座,不喝酒时是谦谦君子,半斤酒后则成泼皮牛二,这完全是把酒当成可以用来打击敌人的武器,致使每一次喝酒都成了一次有意无意的骂阵。这类将饮酒引向歧途的行为,堪称下下品,当为饮者和饮品的耻辱,是饮者和饮品的双重公敌。但这类全然不知饮酒乐趣为何物的“下下品”却史不绝书,譬如灌夫就是一个无耻的例子。
灌夫是颍阴人。灌夫的父亲本姓张,曾经做过颍阴侯灌婴的家臣,因为受到灌婴的赏识,便被推荐做了二千石级的官。一不做二不休,灌夫的父亲后来干脆将自己的张姓改作了灌姓,摇身一变从张孟变成了灌孟。吴楚叛乱时,灌孟战死,灌夫逞匹夫之勇率属下十多个骑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驰入吴军营中,一直到达吴军的将旗之下,杀死杀伤了反叛的吴军几十人。最后,虽然他所带去的部下悉数战死,他本人也身受重创十多处,但仍保住了一条性命。灌夫从此扬名天下,后来被皇上任命为中郎将。汉景帝时,灌夫官至代国国相。汉武帝即位后,灌夫被委以重任,担任了淮阳太守,后来又被内调为太仆。
至此,灌夫一直一帆风顺。第一次小坎坷出现在建元二年(前139年)。当时,灌夫与长乐卫尉窦甫喝酒,酒醉的他开始痛打窦甫。这窦甫可是大有来头,是汉朝历史上大名鼎鼎的窦太后的兄弟。为了保护灌夫不被太后杀掉,皇上只好先行出手,让灌夫去燕国任国相。几年以后,灌夫故态复萌,犯法丢官,灰溜溜回到长安,从此退居二线,每天喝酒骂人,充大瓣蒜。
因为没有了过多的政治追求,灌夫开始多管闲事,专门结交杰出人士或巨奸大贪,他自己的私人存款很快就达到了几千万钱。他的宗族和宾客扩张权势,垄断利益,在颍川一带作福作威,横行霸道,气焰熏天,炙手可热。
然而,闲居在家的灌夫虽然富有,但却没有政治地位,在朝廷上的影响也就日渐式微。
和灌夫同样有日暮西山之感的是魏其侯窦婴。他的父亲和汉文帝的窦皇后是堂兄妹,到武帝时期,曾做过相国的他自然不会受到任何重用。于是整天也是一副不满一切的样子。就这样,他和灌夫走到了一起。他想依靠灌夫去报复那些平日仰慕自己,失势后又抛弃了自己的人,而灌夫想的是依靠窦婴尚在的影响力去结交列侯和皇族以抬高自己的名声。两人互相需要,很快一拍即合,深感相见恨晚。
有一天,灌夫拜访当朝丞相武安侯田蚡,田信口开河,说自己有心去看望一下离休干部窦婴。这可是一件大事,因为窦婴和田蚡向来分列两个阵营,窦婴属于太皇太后窦氏一系,而田蚡则属于皇太后王氏的心腹。田蚡政治上的成长伴随的就是窦婴的失败,因此,田蚡要拜访窦婴无疑是件大事。
灌夫为了拉拢感情,使窦婴与田蚡接近,竟然不顾丧服在身而毅然陪侍。窦婴夫妇为了迎接灸手可热的田蚡亦是全力以赴,通宵达旦地布置家宴。谁知田蚡根本就没把此事放在心上,第二天竟然忘得干干净净,约定的时间已到,田蚡尚高卧不起。灌夫只好屈尊亲去求请,田蚡这才满不在乎地过来赴宴。一路上慢腾腾,席间又傲慢无礼,使灌夫恼羞成怒。于是,不敢硬着对抗的灌夫只好借酒撒泼,多次用言语冲撞田蚡,把窦婴弄得里外不是人。
很快有一次机会来了。那年夏天,田蚡要娶燕王的女儿做夫人,太后下了诏令,叫列侯和皇族都去祝贺。本来灌夫既非列侯又非皇族完全可以不去,但经不住窦婴的邀请还是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