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祝是我国著名的民间传说。梁祝“化蝶”凄美动人,在梁祝传说的发源地宁波,至迟晋代已流传这则故事。据唐张读《宣室志》载,梁山伯病死葬于宁波鄮城西,祝英台往吊,“地忽自裂陷,祝氏并埋焉。晋丞相谢安奏表其墓曰‘义妇冢’。”此处所谓“地(坟)裂”、“并埋”,其实正是“化蝶”的源头,因为包括宜兴在内所有的“化蝶”传说,均以“坟裂”、“并葬”为前提,然后从墓穴中飞出一对蝴蝶,丞相谢安深为所动,因而奏表封其墓为“义妇冢”。
在宋元南戏里,也有《祝英台》一剧,演梁山伯与祝英台的生死之恋,其中最重要的情节之一也是“化蝶”,即他俩的婚姻遭马文才破坏后,山伯因相思而病故,英台被迫出嫁马家,途经梁墓吊丧时,只见山伯飘然而来,接着其坟忽然裂开,英台跳入,然后变成两只彩蝶飞去,从而把剧情推向高潮。
据现有资料,最早在诗文里描写这一情节的是南宋温籍哲学家薛季宣所作的《游祝陵善权洞》诗:“万古英台面,云泉响佩环。练衣归洞府,香雨落人间。蝶舞疑山魄,花开想玉颜。几如禅观适,游魶戏澄湾。左右蜗蛮战,晨昏燕蝠争。九星宁曲照,三洞独何营。世事嗟兴丧,人情见死生。阿谁能种玉,还尔石田耕。”
这是薛季宣游宜兴祝英台墓陵时所写的诗。所谓“万古英台面,云泉响佩环”、“蝶舞疑山魂,花开想玉颜”云云,正是咏梁祝化蝶的事。此前未见有人写过,因此,凡研究梁祝戏文“化蝶”的文章,首先提到的就是薛氏这首诗,如钱南扬《梁祝戏剧辑存》“祝英台故事叙论”篇即说:“据目今的材料而论,化蝶事最早提到的,要算宋薛季宣的《游祝陵善权洞诗》了,那首诗中有两句道:‘蝶舞疑山魄,花开始想玉颜’。而薛氏已经是南宋绍兴间的人了。”
薛季宣,字士龙,号艮斋,人称常州先生,历仕鄂州武昌令、大理寺主簿、大理正、知湖州,改常州,未赴而卒。永嘉学派创始人,反对空谈义理,注重研究田赋、兵制、地形、水利等世务,开永嘉事功学派之先河,著有《浪语集》《书古文训》等。其生活的年代正是新兴的温州南戏盛行之时,作为一位具有先进思想的哲学家领袖,对于同样具有时代精神、宣传先进思想的“永嘉杂剧”,自然不可能漠不关心。不管他有没有看过《祝英台》这出戏,对于主角祝英台敢于冲破封建礼教,女扮男装外出求学,大胆追求自由婚姻,主动向同窗三年的好友梁山伯求爱,最后以死来抗争不合理的封建婚姻制度的不寻常举动与勇气,不仅关心且赞许有加,不然也不会去游览祝英台的陵墓,并写出如此热情洋溢的诗篇了。
在薛季宣之前,古籍亦有化蝶的记载,但没和祝英台殉情事相联系,如晋干宝《搜神记》说:“宋大夫韩凭,娶妻美,宋康王夺之,凭自杀。妻阴腐其衣,与王登台,自投台下,左右揽之,着手化为蝴蝶。”唐段成式《酉阳杂俎》说:“秀才顾非熊,少时尝见郁栖中坏绿裙,旋化为蝶。”这些都是“衣裙化蝶”,与薛季宣所说的“魂魄化蝶”尚有一定距离。
薛氏的“魂魄化蝶”或许源于唐代大诗人李商隐的诗。据明彭大翼《山堂肆考》“羽集”卷34载:“俗传大蝴蝶必成双,乃梁山伯祝英台之魂,又曰韩凭夫妇之魂,皆不可晓。李义山诗:‘青陵台畔日光斜,万古贞魂倚暮霞。莫许韩凭为蛱蝶,等闲飞上别枝花。’”据此,可知上述《搜神记》所记晋代韩凭妻的“衣裙化蝶”,到了唐代已变成“魂魄化蝶”了。到了宋代,为温州南戏所采用,终于成了梁祝的魂魄化身。
在薛季宣之后,至元末之前,有关梁祝化蝶的记载依然罕见,仅清吴骞《桃溪客语》引宋咸淳《毗陵志》说:“昔有诗云:‘蝴蝶满园飞不见,碧鲜空有读书坛。’俗传英台本女子,幼与梁山伯共学,后化为蝶。”直至明代开始才渐渐地多起来,如明冯梦龙《情史》卷十“祝英台”:“吴中花蝴蝶,橘蠹所化,妇孺呼黄色者为梁山伯,黑色者为祝英台。俗传祝死后,其家就梁冢焚衣,衣于火中化成蝴蝶:盖好事者为之。”此外,如明谷兰宗《祝英台近词并序》、杨守阯《碧鲜坛》、许岂凡《祝英台碧鲜庵》,清《宜兴荆溪县新志》、朱受《荆溪竹枝词》、清任映垣《祝英台读书处》等也均有记载。
虽然梁祝化蝶早在宋元,就进入南戏。然而查宋元两代,除薛季宣外,未见有第二位士大夫在自己的诗文中提及化蝶,这就再一次证明,作为民间戏曲的“永嘉杂剧”,是如何被上层社会所蔑视的,正如徐渭《南词叙录》所说的“士大夫罕有留意者”。而薛季宣之所以例外,除了他出生在南戏故乡,接受南戏的熏陶而产生一定的感情外,更主要还是由于他是一位进步的哲学家,是永嘉学派创始人,无论从民间传说还是民间戏曲的角度看,梁祝化蝶这一故事都是值得歌颂的,所以才写出这样千古传唱的诗篇,被学界称为“梁祝第一诗”。作者:徐宏图【原标题:南宋温州学人“梁祝第一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