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晓瞳在为钧瓷上釉
出窑
神垕古镇上的明代建筑
豫西大地泡桐花开,把河南禹州西部的神垕镇笼罩在一片柔和的淡粉色中。临近傍晚,我来到著名钧瓷大师晋佩章建造的窑前等待开窑。然而晋大师已在去年83岁高龄辞世,眼下领我来到窑前感受灼热的是大师之子、今年46岁的新一代制瓷名家晋晓瞳。
开窑,钧瓷艺人心动时刻
堆满一窑的钧瓷能不能在炉火熄灭之后呈现令人目眩的窑变,成就精品,这一刻即见分晓。
眼前的窑门一人来高,略比肩宽,窑工身着帆布衣,戴厚手套在窑温降至安全点后进去,迅速捧出一个个圆形匣钵放在地上。掀去匣间隔层,再移开匣钵,罩在里面的钧瓷成品就露将出来。伸手探摸,烫得火辣辣的,此时的钧瓷已经定型。
这一窑有百余件艺术品,眼见着窑工将一件件烫手的钧瓷艺术品摆在地上,红的红,蓝的蓝,红中透出白兔毫,蓝中映出五彩云。凑上去用指甲弹击,钧瓷叮当响。
像所有的钧瓷艺人那样,晋晓瞳将目光盯住窑口,盯在钧瓷呈露的那个瞬间,他关心这件瓷器产生了怎样的“窑变”。我先到窑场看过,入窑之前的瓷器浸入米色釉浆中,反复三次后取出自然阴干,不施粉黛,清一色的淡米色。烧窑的奥妙在于,淡米色素瓷在炉火达到摄氏1200度左右高温时突然变色和变幻出图案。含有铜的氧化物釉,随着窑内温度高低变化而呈现出的变化难以胜数,素净的米色在出窑时变成了红色或蓝色或青色或冰片般的痕纹,人们用“入窑一色,出窑万彩”来形容钧瓷的独特神采,远非画工可以描绘。
这就是我眼前发烫的钧瓷。一杯泥上,经水浸润经火锤炼硬化为瓷,“明如镜、润如玉、坚如石、声如磬”,达到至美境界。
自古以来传说钧瓷烧成率很低,“十窑九不成”,就是说一窑烧百十件钧瓷,特别精美者两三件而已。不过守在窑前的晋晓瞳很有信心,他从14岁起开始跟随父亲制瓷烧窑,如今已有30多年“窑龄”,逐渐掌握规律,对天然气、煤炭甚至木柴烧窑都很有经验。因我千里而来,这一窑钧瓷是用煤烧的,出窑后琳琅满目摆了一地,残次品(主要是和匣钵隔层烧结在一起)只有三四件。以我看来,这几件瓷器用锉刀磨平底部还可观赏,但是晋晓瞳平静地挥锤将它们打碎。据说这就是神垕镇上匠人和艺术家的区分,前者努力将所有烧出来的瓷器按等级卖掉,后者则打碎次品,用瓷片来装饰围墙——这是神垕镇街道两旁独有的景观。
大约一个来小时,瓷窑出尽,晋晓瞳指点着说,大约有十几件,或者说更多一些是上品。这一炉窑达到了预想的结果。这时,一位钧瓷爱好者已从郑州赶来,在余温尚存的钧瓷中挑选心爱的藏品。
神垕,今日钧瓷之都好热闹
进入21世纪的神垕镇,在2003年获得“中国钧瓷之都”称号。这个有6万人口的古镇,如今有300多座大小窑炉,名家荟萃,钧瓷斗艳。镇口路灯灯杆灯座通体钧瓷,镇里的路灯基座差不多都用钧瓷烧制,许多临街人家的院墙嵌满了各色钧瓷瓷片,有两条街道边钧瓷店铺一家挨着一家,路边摆满了红的、蓝的钧瓷。这番陶瓷景象,只有江南瓷都景德镇能盖过风头。
宋代钧瓷奇峰突起,元代钧瓷失传,清光绪年间复烧,上世纪初神垕重新竖起钧瓷的大旗,到50年代钧瓷开始重振雄风……这些都已化作遥远的故事。今天的神垕人已经恢复宋元时代的钧瓷神韵,还将钧瓷烧制技术推向了新的峰峦。如今的神垕窑炉,95%以上用天然气为燃料,工艺规范化,窑场清洁,窑工劳动强度减轻。而作为名师传人的现代钧瓷艺术家任星航、晋晓瞳等人,则在几年前先后恢复和掌握了柴烧钧瓷工艺。
2005年5月4日,一件名为“葱翠熊猫”的钧瓷以86万元的价格成交,印证“家财万贯,不如钧瓷一件”这句古语已成现实。有追求的神垕钧瓷艺术家们,正朝着新的艺术境界去努力。
我身边的晋晓瞳就是这样的人。他父亲晋佩章于2004年获得“中国陶瓷艺术大师”称号,是河南获此殊荣的第一人。晋晓瞳从17岁起正式拜师学习钧瓷制作,泥、水、火陪伴他走过青春,他于2006年获得“河南省工艺美术大师”称号,如今有了自己的“晋家钧瓷公司”。他的新追求在于不断地接近和掌握钧瓷“窑变”规律,将钧瓷神品不断地送到收藏家的案头。
看过了烧窑出窑,和神垕镇上制瓷艺人交谈,心中若有所感。如果对比景德镇的瓷艺家,神垕的钧瓷艺人还有一段路要追赶。这恐怕是因为景德镇的文化积淀更为深厚,当今一代景德镇瓷艺大师许多人拥有很高的学历,有教授头衔。神垕的钧瓷艺人通常世代家传,还需要更多书卷气的积累和现代文化的磨炼。如果有了后者,钧瓷的明天就更加灿烂了。【原标题:钧瓷开窑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