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接受传统鬼神观念,但仍以道作为鬼神之所以具有神性的根据。
在殷商时代,人们十分崇拜鬼神,以为人死后魂灵不灭,称之为鬼,认为鬼神能够赏善罚恶,主宰人间社会的一切,可以通过向鬼神祈祷来消灾求福。但是,在春秋战国时期,人们对何为鬼神、鬼神是否存在等问题却有了诸多争论。由《论语》的记载可见,孔子更关注人事而并不想探讨鬼神的问题,但他仍然看重对鬼神的祭祀。墨子则力辩鬼神存在,认为如果人们没有了鬼神观念则天下会大乱。从墨子的批评来看,当时“无鬼”论已在思想界占有一定的地位。荀子否定“鬼”的存在,认为“见鬼”的经验是精神恍惚、疑惑迷乱时的错觉。与鬼神崇拜相关的祭祀活动是人道的发扬,而不是对鬼神的畏惧。处于这一思想潮流中的庄子和庄子后学,对于鬼神问题的讨论也颇具代表性。
庄子在《大宗师》中提到勘坏为昆仑山神,冯夷为河伯。冯夷渡河溺死而为河伯,可见庄子认为存在具有人格的人鬼和自然神,且具有神异能力。这表明了庄子接受传统鬼神观念,但仍以道作为鬼神之所以具有神性的根据。
《管子》以精气释道,认为鬼神并不是有人格的主宰,而是流动于天地之间的精气,鬼神入舍即精气存于人心,是得道的表现。庄子没有明确提出精气说,不能确定是否同《管子》一样将鬼神理解为精气,但他提到的能舍于人心的鬼神,似乎应不是能掌管人间赏罚的人格化的鬼神。
庄子仅在两处论及鬼神观念,一处关乎对道的探讨,一处关乎对体道的心灵修养方法的探讨,而鬼神问题本身并非其所欲讨论的对象。两处相对照,可见庄子对鬼神的理解应该处于由人格化向自然化的过渡之中。
庄子后学对鬼神问题有较多探讨。《寓言》明确讨论了鬼是否存在的问题,并认为其不能确知。这是战国时期思想界疑鬼思潮的反映。但是,庄子的大部分后学仍承认鬼的存在。如《庚桑楚》讲,精神外驰而不返归,则死期将至,死则为鬼;心性灭绝而徒留形体,和鬼是同类。此处以精神外驰与形体分离来解释鬼的产生,是对先秦时期鬼神观念的发展。此外,还以鬼是与人相对的一种存在,可以对作恶之人进行惩罚,是对传统鬼神观念的继承。
在传统的鬼神崇拜中,人们认为鬼神可以主宰人间的一切,而疾病的发生往往是因为人触犯了鬼神,向鬼神祈祷就能治疗疾病。甲骨文中有殷王武丁因病向亡故的父母祷告的卜辞,是人们试图通过对祖先之鬼神的祭祀来祈求疾病痊愈的记录。《达生》篇讲桓公因见鬼而生病,又借皇子告敖之口肯定鬼的存在,且鬼所指具体,数量众多,有形象、有人格,为传统的鬼神观念。但对传统鬼神崇拜中以触犯鬼神解释疾病的产生持反对态度,认为桓公生病的真正原因是出于“自伤”,即气经郁结,发散而不返回,造成精力不足;气淤积于上而不下通,使人容易发怒;淤积于下而不上达,使人健忘;不上达不下通,淤积于中,就会生病。此处以气的淤积来解释各种疾病的产生,体现出气论自然观在思想界的流行及其对鬼神观念的挑战。
春秋战国时期的鬼神观念虽然经受了严重的考验,但依然是民间信仰的重要内容。如学者们所搜集的《庄子》佚文中就有对民间驱鬼术的讨论,这说明部分庄子后学与鬼神崇拜等民间信仰有密切接触,但多从养生学的角度解释驱鬼术的作用,与《达生》篇的观点思路相类似,而与民间的鬼神信仰并不相同。至于他们对“鬼智不如童子”的看法,更否定了对鬼神的崇拜与畏惧。这说明庄子这部分后学与民间信仰的不同立场。
《庄子》能搜集到的佚文很少,而被郭象删掉的部分约占3/10,可以推断,原《庄子》中与鬼神相关的内容应该比较多。这或与其思想发展的背景有直接关系。殷周时期的鬼神崇拜虽然在春秋战国时期受到质疑,但在民间依然盛行,庄子后学用气论、医学、养生学的观点对鬼神进行解释和批判,在一定程度上否定了其对人间社会生活的主宰作用。作者:王威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