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5日,在土耳其首都伊斯坦布尔举行的第40届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委员会会议上,中国广西左江的花山岩画获准列入世界遗产名录。岩画这一古老的艺术形式也再次引发关注。
“截至花山岩画申遗成功之前,中国岩画在世界文化遗产名录里是空白。而在1007项世界文化遗产里,有40项是岩画类遗产。这种局面甚至让国外的岩画专家、文化人类学专家、史学专家认为中国不重视史前文明,不重视自己族群的文化溯源,我们的民族自信也因此蒙尘。”获悉花山岩画申遗成功,中国岩画学会会长王建平激动地说。
中国岩画遗产的生存状态如何?这一典型的原始艺术在今天能焕发青春吗?岩画对今天的艺术创作有何裨益?带着一系列问题,我们走近岩画。
“画有图画的大山”
广西是我国岩画地点最多、分布最密集的地区之一,也是西南系列岩画典型代表之一。上世纪50年代初期至今,已在广西左江流域的沿江崖壁上发现岩画79个地点共178处计280组,内容包括人物、动物、器物图像,绵延200多公里,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宁明花山崖画,亦称花山岩画。
花山是位于宁明县城北面15公里处明江畔的一座海拔345米的石山,岩画就绘制在临江一面巨大而陡峭的悬崖绝壁上,山因此被称为“岜来”(壮语),意为“画有图画大山”。岩画高40至50米、宽210米,面积约1万平方米左右,现存图像1900多个,是目前为止我国发现的单体最大、内容最丰富、保存最完好的一处岩画。岩画呈赭红色,画法采用单一色块平涂法,只表现所画对象的外部轮廓,没有细部描绘。
花山岩画风格古朴、线条粗犷有力、形象原始,整幅气势恢弘、内容丰富且带有神秘色彩。现在公认是壮族先民骆越人所绘,绘制年代早期可追溯到距今2500多年的春秋战国时期,后历经了战国、西汉、东汉等多个历史时期不断完善,最终形成了震撼人心的鸿篇巨制。
中国是岩画大国,除了广西的花山岩画,广为人知的还有云南沧源岩画、江苏将军崖岩画、台湾万山岩画、内蒙古阴山岩画、宁夏贺兰山岩画、河南具茨山岩画、新疆哈巴河县多尕特洞穴彩绘岩画等。“中国岩画有北方岩画、中原岩画、西南岩画和东南岩画四大系统。这四大系统的划分有地理原因,但更多是从岩画文化的角度进行区划的。”王建平说。
宁夏岩画研究中心副主任左长缨也表示,我国的岩画分布不是简单的绝对对立,而是体现出丰富多彩的交叉与混杂的局面,但是在总体风格与艺术样式上有趋同倾向,“相对而言,北方岩画的内容多为动物,南方岩画中‘人’成了重要的主题。”
中国的岩画有着什么样的特点?王建平介绍,中国的岩画不仅分布广泛,28个省区市和港澳台地区都有所发现,而且蕴藏量多、分布面广、密集度高;中国岩画发现时期比较早,2000多年前的《韩非子·外储说左上》中就有所描述,这比世界上最早发现岩画的国家早了2000年,在1600多年前北魏郦道元的《水经注》里,也有很多关于岩画的记载;中国岩画创作延续的时间也特别长,从旧石器时代晚期直到清末都有原创岩画被发现;中国岩画的样式既庞杂又齐全,既有彩绘岩画,也有凿刻研磨的岩刻;从文化人类学的角度讲,是众多部落族群创作的典型的原始艺术,并能与世界岩画的原始语言完全相通;从图像学的角度,岩画内容包含的内容非常巨大,几乎包括了已发现的世界各地岩画的信息和语言。
75%的岩画处于失保状态
数量众多、分布广泛的岩画是历史遗存的瑰宝,也是一份沉重的责任。虽然各级政府和有关方面在岩画保护上做了大量工作,如文物保护法将岩画纳入保护范围,各地保护的法规条例也陆续实施;岩画的普查登记、研究修复,岩画遗存地的监控管理,岩画保护队伍的配备等不断加强;国家对重点的岩画遗产也给予了重点立项保护规划和项目扶持,甚至有些地方政府也投入巨资保护岩画遗存地的状态。但整体而言,这些岩画的生存状态并不乐观。
对此,王建平分析说,由于岩画是不可移动文物,且暴露于山野之中,非常难实现进馆、进场的保护,使得保护工作不好进行,资金投入的需求量也非常巨大。再加上岩画被认知的程度很低,各级政府和文物保护部门,特别是遗产地的群众不了解岩画的历史文化价值所在,这就形成了岩画保护不受重视的局面。此外,改革开放至今,一些地方为了经济发展急功近利,不重视文物保护导致岩画破坏的情况也比较突出,如开山炸石、筑坝修路、毁林造地等,给岩画遗存带来非常巨大的灾难,特别是大气环境被破坏使得岩画的生存环境更加严峻。“虽然各级政府和文物单位,以及社会各个方面进行了很大的努力,但目前只有25%的岩画进入到国家、省和县市区的文物保护名录中,还有75%的岩画仍然游离在这些保护措施之外,甚至都不是县级文物保护单位。所以现在岩画特别是珍稀的岩画遗存,处于濒危的境地,这其中有环境问题,更多的是人为因素。”
确实,近30年里中国岩画从鲜为人知到为少许民众了解,在知识传播方面得到了极大进步。但在岩画被广泛认知的同时,左长缨也忧虑地看到,岩画毁坏的速度和程度也达到空前的地步。“在很多地区,岩画保护的宣传力度越大,岩画被破坏和毁坏的数量就会越多。岩画的文化保护问题已经迫在眉睫。”
在岩画保存中,人,这个岩画的创作者,似乎越来越成为毁灭者。左长缨介绍,越是分布在离人类居住较近的岩画点,其破坏就越严重,甚至列入了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的岩画点也不能逃脱被毁坏和加速损坏的命运。相反,那些远离人类、偏远且不易被人发现的岩画,除了无法避免的自然毁坏之外,基本上保存着原来面貌。“人类活动已成为岩画毁灭的最大威胁。”他说。
昔日荒野岩画登堂入室
然而我们也看到,曾经荒野中的岩画,今天已经逐步走入各大博物馆。曾经鲜有人问津的这种原始艺术,也开始吸引更多的文化学者和艺术家的关注。
2013年6月29日,由文化部主管的中国岩画学会在京成立,弥补了中国没有岩画专门组织的空白,集中研究保护人才以形成合力,也使得中国岩画界能更好地与国际对接,在岩画申遗和对外交流中做了大量的工作。中国岩画学会还为全国岩画遗产地进行认证命名,发放“身份证”。这一活动引发了全国1228个遗存点上的各级政府、文保单位和民众对当代岩画遗产的重视,从而推进岩画进入专项保护的序列。此外,中国岩画数据库建立,为推动中国岩画研究保护与国际接轨打下了基础。
为纪念中国岩画现代研究保护100周年,由中国岩画学会主办的“亘古天书——2015中国岩画展” 2015年7月5日在首都博物馆开展,这是中国岩画首次大型全国性展览。在展览中,即将代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到花山评估的代表受邀参观展览、参与活动,充分了解中国岩画以及中国政府和岩画界珍视岩画遗产的态度和举措,为花山岩画顺利取得申遗资格乃至最终申遗成功奠定了基础。该展已在内蒙古、甘肃等地进行了巡展,在国家专项资金的支持下,今后还将用几年的时间陆续在国内外巡展。
记者在宁夏博物馆的一层展厅,还参观了“石刻史书——宁夏岩画专题陈列”。宁夏博物馆馆长李进增介绍:“这个专题陈列以宁夏岩画的内容题材为主线,在1300平方米展陈面积内,共展出岩画实物80多件、岩画拓片100余幅,重点突出宁夏岩画的艺术风格、地域特色。同时在设计形式上,结合场景、造型、灯光、音效,营造一种自然原始、身临其境的空间氛围,引发观众的想象、感悟与思考。”据了解,该馆收藏有征集来的岩画实物430多块、岩画拓片240多幅。这些拓片几乎涵盖了宁夏各岩画地点,且大多属上世纪80年代以来保存的旧拓,十分难得。
一方面是曾经的荒野岩画越来越多地走进博物馆、美术馆,另一方面,越来越多的艺术家从这一古老的艺术形式中获取了灵感。上世纪80年代,著名艺术家韩美林第一次踏足宁夏银川,就被古老神秘的贺兰山岩画深深打动。此后,他先后7次来到这里,观摩岩画艺术,汲取创作灵感,贺兰山岩画也因此被韩美林视为自己艺术创作的重要转折。去年12月,第三家韩美林艺术馆开在贺兰山下,韩美林向银川捐赠了与岩画相关的艺术精品1000件。
原名周少立、周少宁的旅美华裔艺术家周氏兄弟,家乡就在广西。在上世纪80年代初,他们借鉴远古的花山岩画,并创作出一系列以花山岩画为背景、带有浓郁民族风格的艺术作品,1985年,这两个当时籍籍无名的青年在中国美术馆举办“花山壁画艺术展览”,以其强烈震撼力而引起轰动,并从此逐渐走上国际舞台。
艺术家倪培坚,出生在新疆哈密东天山脚下的巴里坤史前人类大月氏遗址区,从小看着岩画长大。他的水墨画创作也是受岩画形式和符号语言的启发,具有独特的当代审美特征。一直处于探索中的他对记者说,无论自己的艺术之路如何发展,岩画艺术始终是前进道路上待发掘的富矿。
古老岩画在今天如何焕发出更多光彩?除了作为遗产加以保护,加强学术研究,并将相关成果应用到艺术创作中,也是弘扬岩画文化的内涵之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