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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诗人的王屋山情结———道教情结

2013/10/15 14:55:24 点击数: 【字体:

  按语:唐代是我国历史上一个经济繁荣、思想开放、文化昌盛的时代,产生了一大批光耀千秋的伟大诗人。这些诗人的成长经历各有不同,但有一点是具有共性的,那就是道教文化对他们的濡染。唐代是中国道教的鼎盛时期。王屋山在唐代是道教活动的中心。唐代诗人纷纷踏行王屋山,多为求仙访道而来。他们留下的诸多诗篇,自然也多有仙风道气。欣赏这些诗篇并了解诗人们的道教文化意识,对于今人深刻认识中国传统文化及唐诗的意境,是大有裨益的。

  在有关济源的古代诗歌中,唐诗为数最多,且不乏名家之作。李白、杜甫、白居易、王维、高适、岑参、韩愈、孟郊、刘禹锡、张籍、卢仝、元稹、李益、李商隐、温庭筠、杜牧、宋之问、张说、李峤、卢照邻、杜光庭、马戴等唐代著名诗人,都为济源留下了不朽的篇章,总量有近百篇之多。

  唐诗是唐文化的精华,研究济源的唐代诗歌是认识济源唐时文化的一个重要方面。如果检阅这些诗歌,你会发现,唐代诸多诗人频频踏访济源的原因,一为寄情济源山水,二为王屋山寻仙访道。二者相比,后者比前者在诗歌中表现得更多更充分。

  唐代的济源山水奇美。太行、王屋二山壁立万仞,山清水秀。发源于王屋山的古济水,潜伏百里,平地涌流,滋养万顷稼穑,是天下仰慕的神水。王屋山道教活动从轩辕黄帝天坛祭天开始,经过千年孕育发展,东汉形成宗教,唐代达到鼎盛。开元十五年(727年),唐玄宗敕建王屋山阳台宫,并让其胞妹玉真公主到王屋山师从司马承祯修道,更为王屋山道教圣地增添了令世人瞩目的光环。这些,可以说是吸引唐代诗人寄情济源山水的“内在”条件。就“外部”环境而言,距济源仅百里之遥的洛阳,是唐王朝的陪都,自然也是文人墨客求仕访贤常来常往的地方。闲暇之余,他们自然会寄情济源山水前来踏访。两地之间虽然有黄河相隔,但有黄河之上的河阳桥连接两地,天堑遂为通途。

  唐代诗人王屋山寻仙访道诗的产生,与唐代的道教文化背景有很大关系。道教作为中国土生土长的宗教,对国人的思想影响极为深远。唐代是道教发展的顶峰时期,唐王朝尊道教为“国教”,不仅大修道书,大建道教宫观,还把老庄玄学列为科举考试的必考科目。对道教中的大师级人物,更是视之若宝,恩宠有加。唐玄宗曾多次诏见高级道士讲经,请问道法,拜官赐物。在这种“政治倾向”的推动下,唐代的官吏与文人大都从思想上自觉不自觉地接受了道教文化的熏染,与道教有过深浅不同的接触。不少名公巨卿不仅信奉道教,而且接受道箓,以至出现了诸多一身并列官吏、文士、道士三重身份的现象。唐代诗人作为当时文化体现最为集中的社会群体,也大都自然而然地接受了道教。其接受的原因,有社会风气、地域文化、个人心理、人际交往等诸多因素的影响。也正由于此,唐诗也受到了道教文化的强烈渗透,许多诗篇充满了玄学气味。同时,唐诗也对道教进行着诗化,参与着创造道教文化的作用,从而推动了道教思想和道教文化的发展传播,二者形成了相互渗透、相互影响的关系。

  在有关王屋山的唐诗中,直写道事或求仙访道的诗占了较多篇幅,有些诗虽为写景,但字里行间无不透露出道文化的气息。为了帮助读者进一步了解道教文化在唐代的意识形态和文化领域中,尤其在文学方面所产生的广泛而深远的影响,本文试从唐代诸诗人的道教思想及其王屋山诗作入手,分别作一些简明的述评。

  诗仙李白的王屋山情丝

  在李白的诗歌中,与王屋山有关的诗有三首:《上阳台》、《送王屋山人魏万还王屋》、《寄王屋山人孟大融》。这三首诗中,第一首《上阳台》在历代李白诗集和《全唐诗》中均未见收入,诗文手迹现存北京故宫博物院,是李白惟一的存世墨迹,堪称国宝极品,在当代书画界也广有影响,一般都称之为《上阳台帖》。令人遗憾的是,对李白的这一存世墨宝,其写作的年代至今无人考,更无人考究诗人当年所上“阳台”系指何处。直到21世纪初,济源的文史研究者综合各种史料,才澄清了这一作品的写作年代及写作背景:这首诗当是唐玄宗天宝三年(744年)李白与杜甫、高适同游王屋山阳台宫时所作,其写作背景应为纪念王屋山道教宗师司马承祯。从作品内容分析,应是李白为司马承祯在阳台宫所作的巨幅山水壁画题咏。《送王屋山人魏万还王屋》的写作时间李白年谱中记为天宝十三年(754年)。当时李白正在二次漫游,至扬州时,见到自王屋山一路寻访而来的魏万。在魏万遍述了自己追踪李白的游历后,李白大为感动,并将诗文稿托付魏万结集。与魏万分别时,李白作此诗相赠以表情怀。《寄王屋山人孟大融》的写作时间,目前还未有定论,但从诗文内容看,也应是李白二次漫游时期之作。因为李白天宝六年被唐玄宗“赐金放还”之后,开始漫游梁宋,并在济南授箓入道。诗中所描述的神仙生活,实际上是李白所向往的梦幻仙境。

  李白关于王屋山的诗虽然只有三首,且有两首并非在王屋山写就,只能算是“寄情”诗,但是三首诗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与道教紧密相关。个中缘由,除了王屋山在唐代是全国道教活动中心这一“前提”条件外,更主要的是因为李白从小就接受了道文化的熏陶,尤其是在中年官场失意之后,学道心情更笃。可以说,崇道是李白终生为求其生活非同凡响而努力从事的重要事情,是贯穿于他终生的信仰。信仰是什么?就是人的感情寄托。诗歌作为诗人表达情感的主要方式,自然也会通过其作品表现出来。其实,在李白的诗歌中,求仙访道或和道教文化相关的作品是很多的。即使那些不是直写道事的诗,也有很多充满了仙风道气。要真正读懂李白的诗,不能不了解李白的崇道经历。

  李白虽然出生在唐代安西都护府碎叶城(今吉尔吉斯斯坦北部),但其幼年是在四川江油县青莲乡度过的。蜀中地区自古以来就有浓厚的崇道之风,道教崇尚的洞天福地遍布其间,成为奠定李白道教信仰的基础。早年的李白即开始追慕神仙方术,其《上安州裴长史书》有云:“五岁诵六甲,十岁观百家。”所谓“六甲”实为道教术数一类的书籍,可见李白少年时即接触过道教著作。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崇道热情逐渐增加。“十五游神仙,仙游未曾歇。吹笙坐松风,泛瑟窥海月。西山玉童子,使我炼金骨。欲逐黄鹤飞,相呼向蓬阙。”(《感兴八首》)则进一步说明李白十五岁就有了较深的道教信仰。蜀中时期,李白访过不少道教名山,还结交了不少道友,如元林宗、元丹丘、东严子等。尤其是元丹丘,后来成了李白终生最要好的道友。

  开元十三年(725年),二十五岁的李白离家远行,经巴渝,出三峡,抵江陵,与著名道士司马承祯相遇。这位年届八旬的老道一见英风豪气的李白,便夸赞他“有仙风道骨,可与神游八极之表。”李白受到这位道界高士的赞许,颇为欣喜,当即作《大鹏遇希有鸟赋》一首,以希有鸟比司马承祯,以大鹏自许,表示要与他神游八极。李白在出游襄汉,南泛洞庭,东游金陵、扬州期间,游仙访道,吞服金砂,并有诗作记:“云卧三十年,好闲复爱仙。蓬壶虽冥绝,鸾鹤心悠然。归来桃花岩,得憩云窗眠。对岭人共语,饮潭猿相连。时升翠微上,邈若罗浮颠。”(《安陆白兆山桃花岩,寄刘侍御绾》)记录了诗人从蜀中紫云山到寿山再到白兆山求仙访道服丹饵食的生活经历。

  开元十八年,李白抱着莫大的希望初入长安,隐居终南山,以待征召。在这里,他结识了玄宗胞妹女道士玉真公主,还有斛斯山人及好道的崔宗之等。不过,他来长安主要是为了求仕,游仙意识还比较淡薄,所以道友崔宗之劝他同隐嵩山,他婉言谢绝:“但得长把袂,何必嵩丘山。”(《酬崔五郎中》)在长安,李白“历抵卿相”,以求仕位,可最终毫无结果,于是他满腔愤懑,写下了《蜀道难》、《行路难》等诗,以抒其恨。开元二十一年,李白无颜回家,乃东游梁宋,访道嵩山,与蜀中道友元丹丘憩隐颖阳山居,并作《元丹丘歌》:“元丹丘,爱神仙。朝饮颖川之清流,暮还嵩岑之紫烟,三十六峰长周旋。长周旋,蹑星虹,身骑飞龙耳生风,横河跨海与天通,我知尔游心无穷。”表明李白这时不仅对元丹丘仰慕至极,他本人的游仙热情也空前高涨起来。开元二十九年秋冬间,元丹丘奉诏入京,次年(即天宝元年)受到持盈法师(即玉真公主)赏识,被封为道门威仪使。元丹丘受李白之托,荐之于玉真公主,然后玉真公主又荐之于其兄玄宗皇帝,于是李白才有了奉诏入朝之幸运。在长安,李白应诏供奉翰林,游仙的愿望被从政的理想冲淡,崇道活动自然也很少。但是,诗人就是诗人,它与政治家毕竟不是一回事。天宝三年(744年),李白被玄宗“赐金放还”,从政之梦破灭,于是开始人生第二次漫游。

  也就是在这一年,我国文学史上发生了值得纪念的一幕:李白与唐代另两位大诗人杜甫、高适在洛阳相见了。三位诗名远播的诗人相见恨晚,于是携手北渡黄河,到王屋山游历访道。据《李杜合谱》记:杜甫与李白、高适,尝渡河游王屋山,谒道士华盖君,而其人已亡。李白《上阳台》也当作于此时。

  李白《上阳台》只有四言十六字:

  山高水长,物象千万。非有老笔,清壮何穷。

  初看这首诗,一般都把它作为是明明白白的山水诗。但仔细揣摩,大不尽然:前两句写山水之景,无可争议,但后两句何指,就大有文章。集近年有关资料,这首诗应为李白纪念司马承祯而作,或者更具体说,应是李白观司马承祯所作壁画后的即兴题词。本文前面已经提到,李白开元十二年(724年)出蜀游三峡,至江陵遇道士司马承祯,得到司马承祯赞赏。此后的司马承祯更为道名远播,并多次被皇帝诏入宫中讲经。后唐玄宗又命其到王屋山建立道观,亲题匾额,再后又有玉真公主到王屋山修道之事。对于这些震动朝野之事,李白到洛阳后肯定是可以知道的,对这位20年前就已相识的道教大师级人物,李白与杜甫、高适结伴登临王屋山求访,也是情理之事。但到达阳台观后,方知司马承祯已经仙逝,无缘再见。为什么说《上阳台》是李白为司马承祯所作壁画的题词呢?这是根据《历代名画记》的有关记载所作的判断。司马承祯不仅道术精深,而且诗、书、画皆有极高造诣,曾在阳台宫内作山水壁画,画高一十六尺,长九十五尺,画中仙鹤、云气、山形、涧壑“一一毕呈”。李白寻访司马承祯,不见其人,惟睹其画,有感而作《上阳台》。再看诗的后两句“非有老笔,清壮何穷”,明显不是写景而是赞人,应属题辞用语。

  李白有几次登临王屋山,今已难考。但从他自此以后为数众多的求仙学道或记述道友生活的作品来看,李白的道教信仰与日俱增,修道炼丹成为他生活的重要方面。天宝四年,李白的崇道活动发生了质的变化,在齐州(济南)的道观紫极宫接受了道箓,正式加入了道士的行列。给李白传授道箓的是高如贵“天师”。李白为答谢他,特地写下了《奉饯高尊师如贵道士传道箓毕归北海》:

  道隐不可见,灵书藏洞天。吾师四万劫,历世递相传。别杖留青竹,行歌蹑紫烟。离心无远近,长在玉京悬。

  (《全唐诗》卷一百七十六)

  在李白漫游梁宋时期的诗歌中,游仙之作不但数量多,而且很多作品表现的就是作者本人的所思所想,作者完全成了“道景中人”。《寄王屋山人孟大融》就是具有代表性的一首:

  我昔东海上,劳山餐紫霞。亲见安期公,食枣大如瓜。中年谒汉主,不惬还归家。朱颜谢春辉,白发见生涯。所期就金液,飞步登云车。愿随夫子天坛上,闲与仙人扫落花。

  (《全唐诗》卷一百七十二)

  这首诗题目中的孟大融身份如何,今天已不可考,但可以肯定是一位久居王屋的道士。诗人寄言这位王屋山道士,肯定曾与之相识相交。在这首诗中,作者完全是一个道教高士的口气:在东海之滨的著名道教圣地,我餐霞饮露,见到过神仙安期生,和他一起吃过大如瓜的红枣。回想往事,我中年被诏翰林学士,但很快又被皇帝“劝”出来了,实在让人心里不痛快。如今,我已红颜消逝,两鬓染霜,不再想做官的事了。我所期望的,就是继续学道炼丹,有朝一日坐上云车,飞升天外,成就神仙之愿。你(孟大融)和我相交之地的王屋山,真是一个修炼神仙的极好去处,我盼望尽快再到那里去,和你一起修道炼丹。即便闲暇时替神仙们扫一扫院中的落花,也是十分惬意的事情———充分表达了诗人有朝一日还要到王屋山求仙访道之心境。

  《送王屋山人魏万还王屋》作于天宝十三年(754年)。关于魏万其人,有关记载也很少,只知其上元初年登第,后改名魏颢。李白在诗前序中说:“王屋山人魏万,云自嵩宋沿吴相访,数千里不遇,乘兴游台越,经永嘉,观谢公石门。后于广陵相见,美其爱文好古,浪迹方外,因述其行,而赠是诗。”由此可知,魏万也是一位久居王屋山的道士。此前李白与魏万是否相识,不能妄断,但魏万肯定是一位能诗善文的道士,因对李白十分仰慕,才追随李白的足迹,不远万里,一路相访。李白深感遇到了道中知音,于是作这首长诗遍述魏万寻访历程,以表感激之情。分手时,李白还将自己的诗文托付于魏万留存结集,足见李白对魏万信任有加。

  这首诗在李白的众多赠别诗中,行文虽长,但别开生面,颇具特色,是诸多唐诗集本中常被选析的诗作之一。诗中着墨描绘的山水虽多数不是王屋山之景,但是具有极高的文学价值。最后十句诗人以设问开始,以“仙台应有期”表述依依不舍之情,然后展开想像的翅膀,设想魏万居住的王屋山洞府东窗下的“绿玉树”在魏万离开这段时间里“定长三五枝”;天坛山上的同道们也会因他逗留尘世太久,“当笑尔归迟”。但是在诗人心头,令人“茫然”的“远别”之苦,却久久萦绕挥之不去。最末两句:“黄河若不断,白首长相思。”进一步以黄河之水不会断流来比喻两人永恒的友情,把作者与友人的深厚情感进一步推向了高潮,同时也表达了诗人对王屋山道教仙境的无限向往之情。(诗歌全文附后)

  天宝十四年(755年)安史之乱爆发后,李白虽有从军之旅,但崇道活动仍然不少,主要集中在皖南一带,并在敬亭山从事过炼丹活动。直至晚年,李白的道教信仰也没有改变过。

  李白的道教信仰,是在唐代尊奉道教为国教的大背景下逐步形成的,初为求取功名,再为排遣精神苦闷、追求个性解放与延年长生。用今人的观点看,李白的崇道活动是虚无和消极的。但从历史和文学的角度看,也正是道教文化的濡染成就了李白的“诗仙”之名。且不说他直写道教活动的诗歌,单就他山水诗中有关黄河的诗句“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黄河如丝天际来”、“黄河捧土尚可塞”等,无不透露出老庄超然物外、巡游九天的哲学思想。

  诗圣杜甫的王屋山遗恨

  杜甫对道教和佛教都有很深的信仰,在道教方面虽然不曾像李白那样成为真正的道士,但也称得上是道教信徒,而且老而愈笃,直到辞世之年。研究唐代诗人的宗教信仰,因为缺乏详细的传记资料,历来都是从其存世诗作着眼的,我们也只能循着这条路子走。

  杜甫写王屋山的诗作有两首:《忆昔行》和《昔游》。两首诗记述的都是天宝三年(744年)杜甫与李白、高适在东都洛阳相见后同游王屋山的旧事。这一年,在京城长安做了一年多翰林待诏的李白,被唐玄宗“赐金放还”,感到政治抱负难以实现,心情自然不好,遂离开长安,来到东都洛阳,和杜甫相识。这时的杜甫已届而立之年。在此之前,杜甫大约用了十多年时间,游历了吴越、齐赵等地。其间曾到东都洛阳参加过科举考试,但未及第。开元二十九年(741年),杜甫重归东都,以求仕途。李白到东都时,杜甫在这里已经客居了两三年时间。两位诗人在这里相识结谊,志同道合,遂结伴北渡黄河,来到道教圣地王屋山求仙访道。这两首诗记的都是这次王屋山之行,但作诗的时间却是在20多年之后。那时的杜甫已经进入晚年,故本文放在后面作解。

  探讨杜甫道教信仰的起始,不妨先读一下杜甫在东都和李白初次相见后写给李白的第一首诗《赠李白》:

  二年客东都,所历厌机巧。野人对膻腥,蔬食常不饱。岂无青精(亦作糁)饭,使我颜色好。苦乏大(亦作买)药资,山林迹如扫。李侯金闺彦(亦作深),脱身事幽讨。亦(亦作未)有梁宋游,方期拾瑶草。

  (《全唐诗》卷二百一十六)

  这首诗写于李杜同游王屋山之前还是之后,已难考证,但有几处值得注意:第二句“所历厌机巧”和第四句“蔬食常不饱”虽然说的是诗人官场不得志之情和生活窘迫之况,但第五句的“岂无青精饭”和第七句“苦乏大药资”则说明杜甫当时已经开始和道教有较深的接触了。“青精饭”为何物?青精饭为唐道士卢道全《太上肘后玉经方》中所传。据《云笈七签》卷七十四:“白粱米一石,南烛汁浸,九蒸九曝干,可三斗已上。每日服一匙饭,下一月后用半匙,两月日后可三分之一。尽一剂,则肠化为筋,风寒不能伤,须如鬓青丝,颜如冰玉。”“大药”是什么呢?就是用水银矿提炼的“金丹”,道家认为服食可以成仙,长生不死。杜甫在这里叙述了自己既吃不到“青精饭”,又没有钱买“大药”的愁苦心情。

  《赠李白》前八句叙述的是诗人自己的经历,后四句说的是和李白相识及游梁宋的目的。“李侯金闺彦”是对李白的尊称(“金闺”指朝廷,“彦”是对士的美称);“脱身事幽讨”说明杜甫对李白从京城长安走出来的原因还不清楚,也说明两人还没有成为忘年之交;但两人游梁宋的目的是一致的,那就是“拾瑶草”。“瑶草”是什么呢,就是道家认为食用可以延年益寿的灵芝草。

  杜甫与李白相约东游梁宋求仙访道,但杜甫心系仕途,仅在齐、鲁一带游历了两年左右,便于天宝五年(746年)到京城长安以求身进,并在那里结交了王维、岑参、郑虔以及汝阳王李琎、驸马郑潜曜等权贵人物。天宝六年,杜甫在长安应试,又落第,思想上又一次受到打击。尽管如此,杜甫的仕途之梦仍未泯灭,仍坚持上诗以求举荐。天宝十年,杜甫献《三大礼赋》,终于得到一个“待制集贤院”的身份。但是,这个虚职并没有带给他什么实际权位和利益,因此曾作《丽人行》等讽刺杨国忠一门权势。

  从天宝五年至乾元二年(759年)十多年间,杜甫一直逗留长安以求仕途,但终不如愿,只好离开京城,寓居秦州、成都、夔州、公安等地。晚年的杜甫,生活凄苦,但就他的诗作而言,却进入了高潮期。其作品有记事,有抒情,有怀古,有追忆,其中追忆王屋山之行的两首诗就是这个时期的作品。

  关于《昔游》和《忆昔行》的写作时间,前人多有论证,如宋代学者郭知达,清代学者钱谦益、浦起龙等都有考证文字存世,都认为是乾元二年(759年)前后弃官寓秦州时的作品。但《杜甫研究学刊》1988年第三期刊载的刘友竹《谈<昔游><忆昔行>的注释和系年》(见本书211页)认为,《昔游》应作于大历二年(767年)前后,《忆昔行》应作于大历四年(769年)。如是,这时的杜甫已经进入晚年(770年即病逝于湖南耒阳),且生活颠沛流离,病困交加。在如此境遇下,诗人念念不忘二十多年前的王屋山之行,接连写下这两首诗,足见这次求访行动在诗人脑海里留下了多么深刻的印记,更见诗人至死不泯的求仙访道情结。

  下面让我们来解读这两首诗。先看第一首《昔游》:

  昔谒华盖君,深求洞宫脚(亦作绿袍昆玉脚)。玉(亦作人)棺已上天,白日亦寂(亦作冥)寞。暮升艮岑(亦作峰)顶,巾几犹未却。弟子四五人,入来泪俱落。余时游名山,发轫在远壑。良觌违夙愿,含凄向寥廓。林昏罢幽磬,竟夜伏石阁。王乔下天坛,微月映皓鹤。晨溪向(亦作响)虚駃(亦作驶),归径行已昨。岂辞青鞋胝,怅望(亦作惆怅)金匕药。东蒙赴旧隐,尚忆同志乐。休(亦作伏)事董先生,于今独萧索。胡为客关塞,道意久衰薄。妻子亦何人,丹砂负前诺。虽悲鬒(亦作须)发变,未忧筋力弱。扶(亦作杖)藜望清秋,有兴入庐霍。

  (《全唐诗》卷二百一十八)

  这首诗可分为前后两段。前段从开头到“尚忆同志乐”是追忆天宝三年同李白、高适游王屋山和东蒙山;后段从“休事董先生”到结尾,是说现在欲往庐山求仙访道,以了却夙愿。诗的大意可译为:不远千里来寻访遗踪,空山寂寂,顿生落寞之感。暮色苍茫,群山默默,入得道观,说明缘由,感动得华盖君的远世弟子也纷纷落泪。此次游历,驱车百里,本是慕名而来,却未能见到仰慕已久的仙人,权且在这石阁下面过夜吧。月色朦胧,林昏岩幽,眼前仿佛出现了仙人王乔驾鹤归来的情景。次日清晨,沿着昨天的路径下山归去。连日奔走,脚痛难耐。但是为了寻仙访道,就是脚底磨出老茧,大家也无怨无悔。回头再看一眼道士炼丹处吧,那是一个令人神往的地方。虽然这次访道未果,但寻访之乐仍然令人自慰。此次王屋山寻仙,曾许诺给家中的妻子带回丹砂,也没有做到。如今头发已白,筋老体衰,但是我求仙的意愿仍然不灭。尽管我行动已不便捷,爬山还要拄着拐杖,但是看到眼前的庐霍仙山,仍然感到庆幸!

  这首诗详细记述了诗人求仙访道的艰辛之途与虔诚之心。其中有几处颇有争议,现据有关资料作解:一、首句中的“华盖君”和下文中的“王乔”并非指一人。据清《济源县志》:“华盖峰在天坛前阳台宫后。”“周(代)王子乔养道于华盖山,号华盖君。”相传王子乔是周灵王太子,喜爱吹笙,声如凤鸣,还常与道士浮丘公驾鹤往来于天坛山与缑山之间。而王乔相传是汉明帝时人,曾任叶县县令。汉代县令每月初一要回京朝见皇上。皇帝发现他每次来朝从不见车骑,于是派人窥探其行踪,发现每次王乔来时都有两只凫鸟从东南飞来,于是就张网捕获,得到的却是两只鞋子,才知王乔非凡人之身。后来,有一口玉棺从天而降,落在叶县大堂前,王乔于是卧于棺中,飞天而去。诗的第三句“玉棺已上天”应该也是由这个故事生发而成。二、“深求洞宫脚”句中的“洞宫”与后一首《忆昔行》首句中的“小有洞”均应指王屋山洞。《名山记》云:“王屋山有洞,周回万里,名曰小有清虚之天。”唐代在王屋山修道的司马承祯曾将天下道教洞天福地命名绘图,王屋山洞号“小有清虚之天”,位列十大洞天之首,又称“天下第一洞天”。此句说明杜甫当年曾深入洞中实地探寻过(这里的“脚”应引申为末端,即洞底)。三、最后一句中的“庐霍”过去有人解释为湖南的衡山或安徽的霍山,也有人解为江西的庐山与湖南的衡山的合称。刘友竹根据《山海经注》中“大山绕小山为霍”的定义,认为应是指江西的庐山群峰。

  再看第二首《忆昔行》:

  忆昔北寻小有洞,洪河怒涛过轻舸。辛勤不见华盖君,艮岑青辉惨幺么(不长曰幺,细小曰么)。千崖无人万壑静,三步回头五步坐。秋山眼冷魂未归,仙赏心违泪交堕。弟子谁依白茅(亦作石)室,卢老独启青铜锁。巾拂香余捣药尘,阶(亦作前)除灰死烧丹火。悬圃沧洲莽空阔,金节羽衣飘婀娜。落日初霞闪余映,倏忽东西无不可。松风涧水声合时,青兕黄熊啼向我。徒然咨嗟抚遗迹,至今梦想仍犹佐(亦作左)。秘诀隐文须内教,晚岁何功使(亦作收)愿果。更讨(亦作觅)衡阳董炼师,南浮(亦作游)早鼓潇湘柁。

  (《全唐诗》卷二百二十三)

  这首诗亦可分两段。前段从开头到“青兕黄熊啼向我”,占了全诗的大部分篇幅,追忆的仍是王屋山求仙之行;最后六句为后段,抒发的是诗人“至今”求仙不悔,再寻董炼师的决心。诗的大意可译为:小有洞是道家的十大洞天之首,是天上神仙会聚的洞天福地,更是诗人梦萦魂牵的地方。然而,当年在此修炼的华盖君已经无处寻访。秋风飒飒,山冷水瘦,峰间崖畔,万籁俱寂,那仙人们炼丹的场面都成了令人悲伤的遗迹,仙人们聚会的地方辽阔空远。那落日的余辉,天边的霞光,是不是仙人们婀娜飘舞的羽衣在天际倏忽东西?暮色茫茫,松涛阵阵,涧水汤汤,就像奇异怪兽嗥叫着向人扑来,慑人心魄!仙去山空,追抚遗迹,其中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唉,到什么时候才能得到修炼成仙的秘诀经文,到什么境界才能得到修炼的正果?只好远走湖湘,鼓舵举棹,去寻找董炼师了。

  这首诗与前一首相比,所记王屋山之行更为具体生动,不仅记下了求仙途径的艰辛和心力交瘁的感受,还记下了王屋山炼丹场所的人去室空和诗人苍凉的心情,甚至还记下了当年为诗人一行打开炼丹室青铜锁的是一个卢姓老头———诗人的记忆力实在令人惊叹!

  杜甫的这两首诗均为追忆诗,且作于晚年,足见王屋山之行对诗人留下的印象之深刻。他的王屋山情结,随着晚年飘荡无依的生活,日益浓重,从而又转化为一种难以名状的遗恨。

  杜甫崇道,除了受唐代的“大气候”影响外,还因为他中年以后身体多病。关于这一点,杜甫在作于代宗广德二年(764年)的《同元使君舂陵行》中有过清楚的叙述:“叹时药力薄,为客羸瘵成。”伤时忧世,漂泊流离,心力交瘁,焉得不病!诗人在避乱奔蜀的路途中,还曾跻险攀危采药,《秦州杂诗二十首》其十六云:“野人矜险绝,水竹会平分。采药吾将老,儿童未遣闻。”一俟定居下来后,杜甫就开辟药圃,其《高楠》诗云:“楠树色冥冥,江边一盖青。近根开药圃,接叶制茅亭。”这药圃的用处,《远游》有说明,即“种药扶衰病。”病中得良药,总让诗人心生欣喜,《大雨》诗云:“沉疴聚药饵,顿忘所进劳。”对于那些药圃里没有并且也采集不到的药,就必须购买,有时药资短缺,还得靠人接济,《魏十四侍御就弊庐相别》诗云:“有客骑骢马,江边问草堂。远寻留药价,惜别到文场。

  “元白”意气风发上天坛

  白居易和元稹都是唐代大诗人,文名相齐,史称“元白”。他们不仅在王屋山留下了诗作,而且诗歌中所反映的思想情调相近。通过研究他们的这些诗作,可以推断其写作年代,进而了解道教思想对唐代文人的濡染过程。

  白居易在王屋山留下的诗有三首:《早冬游王屋,自灵都抵阳台上方望天坛,偶吟成章,寄温谷周尊师、中书李相公》、《天坛峰下赠杜录事》和《和杜录事题红叶》。这三首诗的写作年代,目前尚无定论,需做进一步探讨。另有两首关于济源的诗《题济水》、《游枋口悬泉偶题石上》,属于山水即景诗。后一首诗是白居易晚年作品,因在《白居易文集》中有注:大和五年九月二十六日。时年白居易在河南尹任上,年届六十。

  诗歌是诗人心境的表露。让我们先来读白居易的《早冬游王屋,自灵都抵阳台上方望天坛,偶吟成章,寄温谷周尊师、中书李相公》:

  霜降山水清,王屋十月时。石泉碧漾漾,岩树红离离。朝为灵都游,暮有阳台期。飘然世尘外,鸾鹤如可追。忽念公程尽,复惭身力衰。天坛在天半,欲上心迟迟。尝闻此游者,隐客与损之。各抱贵仙骨,俱非泥垢姿。二人相顾言,彼此称男儿。若不为松乔,即须作皋夔。今果如其语,光彩双葳蕤。一人佩金印,一人翳玉芝。我来高其事,咏叹偶成诗。为君题石上,欲使故山知。

  (《全唐诗》卷四百四十五)

  诗的前半部叙述了诗人此次王屋山之行的踪迹:金秋十月,红叶灿烂。早上游览了灵都观(可能晚上宿在观内),傍晚又到阳台宫。置身仙境般的道教圣地,怎不令人心旷神怡!但是毕竟旅途劳顿了一天,体力已渐渐不支了。站在十方院(即诗题中的“上方”),天坛远在峰顶,让人望而却步。至此,诗人把思绪转到了老友周尊师和李相公(尊师和相公均为尊称,从下文看都应是仕途中人)身上:(你)二人都是英才之辈,绝非凡胎之人。想当年,都曾信誓旦旦要成就一番事业,即使成不了像赤松子和王子乔那样的仙人,也要成为叱咤风云的蛟龙之辈。如今果如其然,你二人不仅都有了爵位,而且身佩金印,官服华丽,令世人羡慕。从诗题和后半部来看,表象为写给功成名就的周、李二人,实际表达的是诗人溢于言表的自我肯定之心态。这与李白、杜甫游王屋山写的诗在情调上是完全不同的。

  探讨白居易这首诗的写作年代,离不开对诗人经历的巡视,须从白居易出仕的年代和他与唐代另一位大诗人元稹的交谊说起。

  白居易贞元十六年(800年)中进士,时年二十九岁。这次科举及第的共有十七人,白居易位列第四。贞元十九年(803年),白居易参加“拔萃”试选,书判拔萃科。元和二年(807年),白居易再次参试,授翰林学士。这个时期是白居易仕途通达、诗情张扬的时期。这期间,诗人尽管经常奔走于京城长安和东都洛阳,但居家一直在洛阳。从诗中所表露的思想情绪看,这首诗应是白居易的早期作品。

  作此推断的另一佐证是元稹的《酬哥舒大少府寄同年科第》和《天坛上境》。作者在诗中说:“前年科第偏年少,未解知羞最爱狂。九陌争驰好鞍马,八人同著彩衣裳。”并在诗中注文:“同年科第:宏词,吕二灵、王十一起;拔萃,白二十二居易……八人皆奉荣养。”无论是诗句还是注文,流露出的都是溢于言表的“弹冠相庆”之情。元稹的另一首诗《天坛上境》和上一首诗是同年作品。元稹在诗前序中说:“贞元二十年五月十四日,夜宿天坛石幛侧。十五日得盩厔马逢少府书,知予远上天坛,因以长句见赠。篇末仍云:灵溪试为访金丹。因于坛上还赠。”不仅记下了写诗的时间,同时也透露出唐代仕途文人对天坛山的向往之情和来往之频繁。从诗中所表露的思想情怀来看,与白居易《早冬游王屋……》也很相似。

  元稹《天坛上境》诗曰:

  野人性僻穷深僻,芸署官闲不似官。万里洞中朝玉帝,九光霞外宿天坛。洪涟浩渺东溟曙,白日低回上境寒。因为南昌检仙籍,马君家世奉还丹。

  (《全唐诗》卷四百一十一)

  诗中所赞的王屋山道教仙山美则美矣,但诗人明显是以观光者的眼光看天坛之景。这与白居易登山望景继而称颂仕途好友不是有相似之处吗?因此可以推断,白居易的《早冬游王屋……》和元稹的《天坛上境》应是同一个时期、同一心境下产生的作品。

  下面再让我们来欣赏白居易的《天坛峰下赠杜录事》:

  年颜气力渐衰残,王屋中峰欲上难。顶上将探小有洞,喉中须咽大还丹。河车九转宜精炼,火候三年在好看。他日药成分一粒,与君先去扫天坛。

  (《全唐诗》卷四百五十)

  这首诗也是即景抒情诗,明白易解,文意清新。有些道教术语今天看来似不易解,但在道教盛行的唐代,也应是人们耳熟能详的。比如“大还丹”“河车九转”等,都是道家炼丹专用术语,“大还丹”即丹药中的高品位金丹,“河车”是铅和汞的合炼物,“九转”是丹药炼制的次数。白诗的最后一句“他日药成分一粒,与君先去扫天坛”与元诗中的“野人性僻穷深僻,芸署官闲不似官”都带有明显的调侃为道、游戏人生的味道,说明他们当时的道教信仰还不太浓重。

  与此诗有关的另一个旁涉的话题,是近年来有人把白诗中提到的“杜录事”解为唐代的另一位大诗人杜牧,这显然是错误的。按照唐代的官制,州郡官职中的“录事”,品阶为从九品,不仅是最低一级的官,还是“相当于”九品。县级也设有录事一职,但不列品。杜牧是否任过录事一职,不得而知,但就杜牧的“进士”身阶而言,似不会任从九品小官职的。从年龄看,杜牧小白居易三十二岁,不是同代人。查白居易年谱,也始终未见白居易与杜牧有过什么交往。因此,这首诗中的“杜录事”应是一位道士,“录事”一职可能是这位道士入道以前的官职,并且是白居易的朋友。

  以上讨论的是白居易和元稹王屋山诗作的年代及他们当时对道教的态度。其实,唐代的文人大多都有信道和求仕并举的经历,尤其是仕途坎坷的文人,多以追求神仙境界来消解情绪,进而道教信仰才日渐浓重。白居易和元稹交谊甚厚,常以诗歌唱和。在道教信仰上,他们都有“走走停停”的经历。元和十年(815年),白居易贬为江州司马,官阶从三品降为五品,为排释心中郁闷,曾筑草堂于庐山香炉峰,并向道士郭虚舟学习炼丹。后来,仕途有所回升,他的道教信仰也随之淡化,曾劝诫人们不要像韩愈、元稹那样服食丹药损坏身体。如他在《思旧》中说:“退之服硫磺,一病讫不痊。微之炼秋石,未老身溘然。”(韩愈字退之,元稹字微之)证明白居易曾对道教持否定态度,同时也证明韩愈和元稹都曾经有过服食道家丹药的经历。但从他六十六岁所作《烧药不成命酒独醉》诗中云“白发逢秋王,丹砂见火空。不能留姹女,争免作衰翁”来看,白居易又开始留意于炼丹。至晚年时,他还为自己的这种心态自定了说词,称为“中隐”。并作《中隐》诗以阐释:

  大隐住朝市,小隐入丘樊。丘樊太冷落,朝市太嚣喧。不如作中隐,隐在留司官。似出复似处,非忙亦非闲。不劳心与力,又免饥与寒。终岁无公事,随月有俸钱。君若好登临,城南有秋山。君若爱游荡,城东有春园。君若欲一醉,时出赴宾筵。洛中多君子,可以恣欢言。君若欲高卧,但自深掩关。亦无车马客,造次到门前。人生处一世,其道难两全。贱即苦冻馁,贵则多忧患。唯此中隐士,致身吉且安。穷通与丰约,正在四者间。

  (《全唐诗》卷四百四十五)

  这首诗可以说是白居易晚年人生哲学的直观写照,反映出诗人对道教反复和矛盾的心理。

  韩愈作品中的道教意象和归隐思想

  韩愈是中国文学史上文名高标的“唐宋八大家”之一,同时也是唐代儒释道并举的时代氛围中一位思想倾向明显的思想家。元和十四年(819年),在官场中几经沉浮的韩愈上书《论佛骨表》,反对佞佛,再一次被贬官,从而成就了他“反佛勇士”的美称。就他的诗文而言,尽管儒学和道教思想均有体现,但人们历来多从儒学的角度进行研究,以至于形成了一种定势,认为韩愈只尊崇于儒家思想。其实,韩愈的诗文创作呈现出的思想倾向是多样的,如果再细分的话,可以说他的散文多体现儒家的入世精神,而诗歌则受到道教的深刻濡染,或者说正是由于大量道教意象进入了他的诗歌,才真正丰富了他诗歌的艺术表现力。因此,研究韩愈的诗歌,不可忽视其道教思想。

  韩愈曾虔诚地信奉过道教巫术。他贬为潮州刺史时,潮州正有鳄鱼,食民畜产,人民惊恐不安,韩愈于是作《祭鳄鱼文》。韩愈还为岭南节度使写过《南海神庙碑》,文中仙气弥漫。苏轼因此说:“退之仙人也,游戏于斯文,谈笑出伟奇,鼓舞南海神。”

  韩愈的作品中,直写道事的诗文并不多见,其道教思想主要是以“意象”的方式表现出来的。在生产力水平相对低下的唐代社会,道教尊天地鬼神的信仰,飞升羽化的理想,斋醮符咒、炼丹服食的手段,给人以迷狂的情绪。它带给文学艺术的,是一种追求绚丽神奇的审美情趣,一种色彩缤纷、瑰伟怪诞的意象群。道教主要有三组彼此相关联的特殊意象:象征生存、享乐、美好的神仙与仙境的意象;象征死亡、苦难、丑恶的鬼魅精怪的意象;象征超人间神奇力量的道士及法术的意象。而这些意象所具有的幻想性、神秘性和超越性与文学是相通的,为诗人们提供了丰富的表现素材,使诗歌得以表达更深的情感、更广的内容,为诗歌创作开辟了新的道路。

  韩愈的作品中运用道教意象的范围非常广泛,不但在记事、写人、写景状物的诗作中运用道教意象,即使是言志诗也是如此,从而大大丰富了他的语言表现力和诗歌的感染力。如他的《月蚀诗效玉川子作》(玉川子即卢仝,其号玉川子,幼年移居济源。其诗作有同名《月蚀诗》两首),诗中运用了虾蟆精、黄帝、赤龙黑鸟、於菟等大量道教意象,创造出一种神奇的意境。再如他的《孟东野失子》:“失子将何尤,吾将上尤天。女实主下人,与夺一何偏……上呼无时闻,滴地泪到泉。地祗为之悲,瑟缩久不安。乃呼大灵龟,骑云款天门。问天主下人,薄厚胡不均。天曰天地人,由来不相关。吾悬日与月,吾系星与辰……”此诗是为朋友孟郊死了儿子而写的吊慰诗,本来很难与道教意象挂钩,而韩愈却进行了一番上天入地、灵龟问讯、天帝宽言相解、灵龟托梦于人等丰富联想。但这种寓庄于谐的写法,也许真会起到特别的劝慰效果。

  韩愈对山水的描写也同样充满了奇特的主观色彩,而不大看重客观事物的真实状况。比如他和朋友卢云夫的和诗《卢郎中云夫寄示送盘谷子诗两章,歌以和之》,诗的主题是赞颂在济源盘谷隐居的李愿,其中有四句是写盘谷天井关瀑布的:“是时新晴天井溢,谁把长剑倚太行。冲风吹破落天外,飞雨白日洒洛阳。”可以说是韩愈借助驰骋天外的道教意象为这首诗歌增添了一双想像的翅膀。

  韩愈的另一篇著名诗文是《送李愿归盘谷序》。从《卢郎中云夫寄示送盘谷子诗两章,歌以和之》的首句“昔寻李愿向盘谷”看,韩愈作这篇诗文应是之前作品。唐贞元十七年(801年),韩愈在长安等候调官,因仕途不顺,心情抑郁,故借李愿归隐盘谷一事,作此文以吐露心中不平之气。这篇诗文序言占了大部分篇幅,也是本文的主题。作者采用两宾夹一主的手法,写了三种人:即声威显赫的显贵、高洁不污的隐士和趋炎附势的官迷,表达了作者对官场腐化的憎恶和对隐居生活的向往。最后一段为赠诗:“盘之中,维子之宫;盘之土,可以稼;盘之泉,可濯可沿;盘之阻,谁争子所。窈而深,廓其有容;缭而曲,如往而复。嗟盘之乐兮,乐且无央;虎豹远迹兮,蛟龙遁藏。鬼神守护兮,呵禁不祥。饮则食兮寿而康,无不足兮奚所望。膏吾车兮秣吾马,从子于盘兮,终吾生以徜徉。”极言隐士之乐,无论从内容还是在表达方式上,都反映了道教对作者的深刻影响。

  值得一提的是,韩愈此文是中国文学宝库中的珍品,历代文集多辑入其中。相传苏轼最爱此文,曾评价其“余谓唐无文章,惟退之一篇而已。”(韩愈诗文附后)

  韩愈为王屋山留下的诗作不多,但他肯定是上过天坛山的,因为他曾在从天坛下山的途中捡到一块可作砚用之石,并作《天坛砚铭》,天坛砚因此而得名。铭曰:

  儒生高常与予下天坛,中路获砚石,似马蹄状,外棱孤耸,内发墨色,幽奇天然,疑神仙遗物。宝而用之,请予铭焉:仙马有灵,迹在于石。棱而宛中,有点墨迹。文字之祥,君家其昌。

  文中所记虽是所获石砚之状及欣喜之情,但其中的“疑神仙遗物”“仙马有灵”均可看作是作者道教意象的流露———仙道思想的“意识流”。

  唐代诗人为王屋山留下的诗文很多,且多与求仙访道有关。比较著名的诗人及其作品还有:王维《送张道士归山》;元稹《天坛归》、《天坛上境》;张籍《送王炼师归王屋》、《胡山人归王屋因有赠》;刘禹锡《奉送家兄归王屋山隐居二首》、《客有为余话登天坛遇雨之状,因以赋之》;李益《寄许炼师》、《登天坛夜见海日》;岑参《宿东溪王屋李隐者》、《送胡象落第归王屋别业》;李颀《送王屋山人之京》;杜牧《送卢霈秀才归王屋时将赴举》;卢照邻《登王屋山》;马戴《宿天坛》、《宿阳台观》;杜光庭《题天坛》、《<天坛王屋山圣迹记>题诗》;李商隐《赠华阳宋真人兼寄清都刘先生》、《玉山》、《忆昔玉阳》等。这些诗文大都是感情真挚之作,或写与王屋山道士的交往,或写自己求仙访道的情感身受,充满了对仙道生活的向往之情。有些诗虽为写景咏物,其思想内核也仍然是和神仙意境息息相关的。因此可以说,到王屋山来访的唐代诗人,其思想情结从根本上说是道教情结。

  附一:《送王屋山人魏万①还王屋 并序》:

  王屋山人魏万,云自嵩宋沿吴②相访,数千里不遇,乘兴游台越③,经永嘉④,观谢公石门⑤。后于广陵⑥相见,美其爱文好古,浪迹方外⑦,因述其行,而赠是诗。

  仙人东方生⑧,浩荡弄云海。沛然乘天游,独往失所在。魏侯继大名,本家聊摄城⑨。卷舒入元化⑩,迹与古贤并。十三弄文史,挥笔如振绮。辩折田巴{11}生,心齐鲁连{12}子。西涉清洛源{13},颇惊人世喧。采秀卧王屋,因窥洞天{14}门。朅来游嵩峰{15},羽客何双双。朝携月光子{16},暮宿玉女窗{17}。鬼谷{18}上窈窕,龙潭下奔潨{19}。东浮汴河{20}水,访我三千里。逸兴满吴云,飘飖浙江{21}汜。挥手杭越间,樟亭{22}望潮还。涛卷海门{23}石,云横天际山。白马走素车,雷奔骇心颜。遥闻会稽美,一弄耶溪{24}水。万壑与千岩,峥嵘镜湖{25}里。秀气不可名,清辉满江城。人游月边去,舟在空中行。此中久延伫,入剡寻王许{26}。笑谈曹娥碑{27},沉吟黄绢语{28}。天台连四明{29},日入向国清{30}。五峰{31}转月色,百里行松声。灵溪{32}恣沿越,华顶{33}殊超忽。石梁横青天,侧足履半月。眷然思永嘉,不惮海路赊。挂席历海峤,回瞻赤城霞{34}。赤城渐微没,孤屿{35}前峣兀。水续万古流,亭空千山月。缙云{36}川谷难,石门最可观。瀑布挂北斗,莫穷此水端。喷壁洒素雪,空濛生昼寒。却思恶溪{37}去,宁惧恶溪恶。咆哮七十滩,水石相喷薄。路创李北海{38},岩开谢康乐{39}。松风和猿声,搜索连洞壑。径出梅花桥,双溪{40}纳归潮。落帆金华{41}岸,赤松若可招。沈约八咏楼{42},城西孤岧峣。岧峣四荒外,旷望群川会。云卷天地开,波连浙西大。乱流新安{43}口,北指严光濑{44}。钓台碧云中,邈与苍岭对。稍稍来吴都,徘徊上姑苏{45}。烟绵横九疑{46},漭荡见五湖{47}。目极心更远,悲歌但长吁。回桡楚江滨,挥策扬子津{48}。身著日本裘{49},昂藏出风尘。五月造我语,知非佁儗{50}人。相逢乐无限,水石日在眼。徒干五诸侯,不致百金产。吾友杨子云{51},弦歌播清芬。虽为江宁宰,好与山公{52}群。乘兴但一行,且知我爱君。君来几何时,仙台应有期。东窗绿玉树,定长三五枝。至今天坛人,当笑尔归迟。我苦惜远别,茫然使心悲。黄河若不断,白首长相思。

  (《全唐诗》卷一百七十五)

  [注释]

  {1}王屋山人魏万:魏万,后更名魏颢,隐于王屋山修道,号王屋山人。{2}嵩:嵩山,五岳之一,在今河南省登封市北。宋,今河南省商丘一带。吴,今江苏省长江以南一带。{3}台:台州,因境内有天台山而得名,即今浙江临海县。越,今浙江省南部一带。{4}永嘉:今浙江省温州市。{5}谢公:南朝刘宋时诗人谢灵运,任永嘉太守时,曾到此游历。{6}广陵:今江苏省扬州市。{7}浪迹方外:放浪形骸于世俗之外。{8}东方生:西汉时东方朔,相传他乘龙飞升。{9}聊摄城:今山东省聊城县。{10}元化:指自然的发展变化。{11}田巴:战国时齐国的辩士。{12}鲁连:即鲁仲连,战国时齐国的高士,喜为人排难解纷,终生不仕。{13}涉:渡水。洛,洛水,源出陕西洛南县,东流入黄河。{14}洞天:指王屋山洞,道教称其为“天下第一洞天”。{15}朅(qiè)来:犹言去来。嵩峰,即嵩山。{16}月光子:即月光童子,神话传说中的嵩山仙人。{17}玉女窗:相传嵩山有玉女窗,汉武帝曾从窗中望见仙人玉女。{18}鬼谷:在河南省登封东南,战国时高士鬼谷子居此。{19}龙潭:在登封东,唐时潭相接,其深莫测。潨(cónɡ),小水流入大水,称为潨。{20}汴河:源出于河南省荥阳县大周山,合须、郑等水,流至中牟县北入黄河。{21}浙江:在浙江省境内,有南北二源,南源名新安江,北源名兰溪,至建德县东南会合北流,称浙江。{22}樟亭:在浙江省杭州市钱塘门,今已不存。{23}海门:浙江夹岸有山,南北相对,谓之海门。{24}耶溪:即若耶溪,在今浙江省绍兴市东南若耶山下。{25}镜湖:在今浙江省绍兴市东。{26}剡(shàn):即剡溪,在今浙江省嵊县南。王许,指东晋王羲之、道士许迈,他们好游名山大川。{27}曹娥碑:曹娥,东汉会稽上虞人。相传其父溺死江中,曹娥年十四,沿江哭泣十七日,投水而死。县令度尚令其弟子邯郸淳撰文,刻石立碑。碑已不存,文见《古文苑》。{28}黄绢语:东汉末蔡邕读《曹娥碑》,题八字隐语云:“黄绢幼妇,外孙齑臼。”后曹操过碑下,杨修相随,猜到蔡邕所题八字意为“绝妙好辞”。{29}天台:山名,在今浙江省天台县北。四明,山名,在今浙江省宁波市西南。{30}国清:即国清寺,在天台县北,为当时著名寺庙之一。{31}五峰:在国清寺旁,即八柱、灵禽、祥云、灵芝、映霞等五峰。{32}灵溪:在天台县北。{33}华顶:天台山第八重高峰,夏有积雪。{34}赤城:即赤城山,在今浙江省天台县北,其山赤色,状似云霞。{35}孤屿:即孤屿山,在温州市北。{36}缙云:缙云山,在今浙江省缙云县。{37}恶溪:在今浙江省丽水县,水流湍急,多巨石险滩。{38}李北海:即李邕,唐玄宗时曾任北海太守。他任括州刺史时,曾凿岭开路。{39}谢康乐:即谢灵运,南朝宋时袭其祖谢玄爵,封康乐郡公。他曾游恶溪,题诗岩上。{40}双溪:一名东港,一名西港,二水于金华县南会合。{41}金华:今浙江省金华县。{42}沈约八咏楼:在金华县,原名玄畅楼,沈约在南齐任东阳太守时,曾题八诗于楼,后乃更其名为八咏楼。{43}新安:即新安江,又名清溪。{44}严光濑:东汉严子陵垂钓处,在今浙江省富春江畔。{45}姑苏:苏州的别称,因苏州市西南有姑苏山而得名。这里指姑苏山。{46}九疑:在湖南省宁远县南。{47}五湖:指今江苏省之太湖。{48}扬子津:又名扬子渡,在扬州市南。{49}日本裘:李白自注:“裘则朝卿所赠,日本布为之。”朝卿,即朝衡,也作晁衡,日本国人,本名阿倍仲麻吕,唐玄宗开元四年留学中国,后为秘书监。{50}佁儗(chì yì):痴呆的样子。{51}杨子云:李白的友人杨利物。{52}山公:即晋山简,尝镇守襄阳,好饮酒。

  附二:韩愈《送李愿归盘谷序》诗及译文

  太行之阳有盘谷。盘谷之间,泉甘而土肥,草木丛茂,居民鲜少。或曰:谓其环两山之间,故曰盘;或曰:是谷也,宅幽而势阻,隐者之所盘旋。友人李愿居之。

  愿之言曰:“人之称大丈夫者,我知之矣:利泽施于人,名声昭于时,坐于庙朝,进退百官而佐天子出令;其在外则树旗旄,罗弓矢,武夫前呵,从者塞途,供给之人,各执其物,夹道而疾驰。喜有赏,怒有刑。才畯满前,道古今而誉盛德,入耳而不烦。曲眉丰颊,清声而便体,秀外而惠中,飘轻裾,翳长袖,粉白黛绿者,列屋而闲居,妒宠而负恃,争妍而取怜———大丈夫之遇知于天子、用力于当世者之所为也。吾非恶此而逃之,是有命焉,不可幸而致也。穷居而野处,升高而望远,坐茂树以终日,濯清泉以自洁。采于山,美可茹;钓于水,鲜可食;起居无时,惟适之安。与其有誉于前,孰若无毁于其后;与其有乐于身,孰若无忧于其心。车服不维,刀锯不加,理乱不知,黜陟不闻———大丈夫不遇于时者之所为也,我则行之。伺候于公卿之门,奔走于形势之途;足将进而趑趄,口将言而嗫嚅;处污秽而不羞,触刑辟而诛戮;侥幸于万一,老死而后止者,其于为人,贤不肖何如也?”

  昌黎韩愈闻其言而壮之,与之酒而为之歌曰:盘之中,维子之宫;盘之土,可以稼;盘之泉,可濯可沿;盘之阻,谁争子所。窈而深,廓其有容;缭而曲,如往而复。嗟盘之乐兮,乐且无央;虎豹远迹兮,蛟龙遁藏。鬼神守护兮,呵禁不祥。饮则食兮寿而康,无不足兮奚所望。膏吾车兮秣吾马,从子于盘兮,终吾生以徜徉。

  [译文]

  太行山的南面有个盘谷。盘谷中间,泉水甘甜,土地肥沃,草木繁茂,人烟稀少。有人说:“因为这山谷环绕在两山之间,所以称作‘盘’。”也有人说:“这个山谷,位置幽僻而地势阻塞,是隐者盘桓逗留的地方。”我的朋友李愿就住在这里。

  李愿说:“人们称为大丈夫的人,我是了解的。他们把利益恩惠施给别人,名声显扬于当世,在朝廷上参与政事,任免百官,辅佐皇帝发号施令。他们到了朝廷外面,便树起旗帜,陈设弓箭,武夫在前面呼喝,侍从塞满道路,负责供给的仆役各自拿着物品,在路的两边飞快奔跑。他们高兴时就随意赏赐,发怒时就任情处罚。他们跟前聚集着很多才能出众的人,论古说今,赞扬他们的美德,这些话叫人听在耳中而不感到厌烦。那些眉毛弯弯,面颊丰腴,声音清脆,体态美好,外貌秀丽,资质聪慧,起舞时轻薄的衣襟飘然而动,长长的衣袖遮掩面容,白粉搽脸,青黛画眉的女子,在一排排后房中清闲地住着,自恃貌美,忌妒别的姬妾得到宠爱;争着比美,一心要获取主人的怜爱。这就是受到皇帝的知遇,掌握了很大权力的大丈夫的所作所为啊!我并非厌恶这些而躲开的,只是命中注定而不能侥幸得到啊!

  “穷困家居,住在山野,登上高处眺望远方,在繁茂的树下整日悠然静坐,在清澈的泉水里洗涤,保持自身的洁净。从山上采来的果子,甜美可食;从水中钓来的鱼虾,鲜嫩可口。日常作息没有定时,只要感到舒适就安于如此。与其当面受到赞誉,不如背后不受诋毁;与其肉体享受安乐,不如心中没有忧虑。既不受官职的约束,也不受刑罚的惩处;既不问天下的治乱,也不管官吏的升降。这些都是遭遇不好、不行时不得志的人的所作所为,我就这样去做。

  “侍候在达官贵人的门下,在通往地位权势的路上奔走,想要举脚进门却行止不定,想要开口说话却欲言无声。处于污浊低下的地位而不知羞耻,触犯了刑法而受到诛杀。希冀着获得非分名利的微弱机会,直到老死才罢休。这样的人在为人方面究竟是好呢还是不好啊!”

  昌黎韩愈听了李愿的话,称赞他讲得有气魄。给他斟上酒,并为他作一首歌:“盘谷之中,是你的房屋。盘谷的土地,可以播种五谷。盘谷的泉水,可以用来洗涤,可以沿着它去散步。盘谷地势险要,谁会来争夺你的住所?谷中幽远深邃,天地广阔足以容身;山谷回环曲折,像是走了过去,却又回到了原处。啊!盘谷中的快乐啊,快乐无穷。虎豹远离这儿啊,蛟龙逃避躲藏。鬼神守卫保护啊,呵斥禁绝不祥。有吃有喝啊长寿而健康,没有不满足的事啊,还有什么奢望?用油抹我的车轴啊,用粮草喂我的马,随着你到盘谷啊,终生在那里优游徜徉。”


责任编辑:M005文章来源:济源文明网(2012-0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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