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期间,郑州被列为全国重点建设城市,加上省会迁郑,可谓双喜临门,郑州没少从各地“闷声叨菜”。3年时间,一举将一个小县城像变戏法似的摆弄成为全省龙头老大。
郑州人民公园,清脆的鸟啼传递着春秋更替;开封大相国寺,晨钟暮鼓回荡着斗转星移。风流水转,郑州“雏凤清于老凤声”,而开封则“古道西风瘦马”了。文章的顺叙、倒叙、插叙,或者能够一探郑州的滥觞和开封凹陷与隆起的源头。
八方支援,郑州迅速崛起
一个城市,一旦成为区域政治中心,就具有不可抗拒的竞争力、吸引力,从而也有了巨大的活力。一旦政治中心丧失,城市功能的剥离是不能承受之重。郑州、开封,就是这样的标本。
郑州城市的繁盛,可追溯到3600多年前的商代,当时作为商的都城,这里具有相当规模。盘庚迁都到殷后,郑州风光不再。
1994年出版的《郑州城市规划建设发展的历程》和《郑州市志》,记录了郑州数千年的发展状况:从发现的商城遗址看,商城垣周长7公里,面积3.43平方公里。1948年10月郑县解放成立郑州市,市区面积仅比商城的面积大1.8平方公里。如果不是史料作证,人们很难相信,经历3600多年的发展,当时郑州市区水泥路面仅0.73公里,路灯44盏,且常停电,6公里长的砖沟下水道常年淤塞,失去排水功能;居民靠辘轳打井水生活。当时流传着这样的民谣:“马路不平,电灯不明,无风三尺土,下雨满街泥”。
而当时郑州的工业,满打满算也就仅有几家卷烟、打包、面粉等手工作坊和年发电120千瓦时的小电厂,工业总产值约30万元。
省会迁郑,郑州被列为全国重点建设城市,没少从各地“闷声叨菜”。
时任郑州市“欢迎省会迁郑委员会”主任的王均智说,1952年任郑州市委副书记兼总工会主席的李文甫被调到中南局工作,在讨论发展纺织工业时,有人主张在长沙发展纺织工业,他极力主张在郑州建厂,理由是河南产棉多,可以就地生产,最终郑州成了当时全国有名的纺织城。
磨料磨具号称机械工业的牙齿,中国要进行大规模的工业建设,没有砂轮什么也啃不下。
亚洲最大的砂轮厂——郑州第二砂轮厂当时由民主德国援建,投资额几乎相当于在郑州新建的5个国棉厂。由于投资巨大,被称为“第157个项目”(当时已有“156项苏联援助项目”)。这个厂于1953年5月在武汉成立筹备处,数月后,郑州叨了这盘菜。
建设郑州五大棉纺厂的省建五公司,前身是1953年创建的“中南纺织管理局工程公司”,郑州也从武汉“叨来”。
郑州不但从各地“叨”工业“大菜”,还抓住机遇“叨”人才,以迎接工业化浪潮的到来。
中原工学院是1957年从山西“叨来”,河南工业大学(原郑州粮食学院)由北京“叨来”,河南农业大学、河南医学院,甚至像郑州七中这样的学校,也都是从开封“叨来”……
省会是全省城市之“长子”,省内的优势资源向其倾斜,智力资源充足,经济、城市、人口催化式成长。“一五”和“二五”期间,国家在郑州投资兴建了65个大中型骨干企业、47个以重工业为主的大中型企业,产品销向四方,财富流回本地,郑州迅速崛起。省会迁郑短短三年,郑州GDP就越过了老大开封。
失去省会“冠冕”,开封凹陷
60公里外,开封凝望西边的郑州眼神复杂。有焦灼,或许还有点“不忿儿”。
毋庸讳言,郑州“抢”走省会短短三年就后来居上。昔日的开封,先失“黄袍”,再失“省会”冠冕,八面威风不再。来自民间的说法更为直白——开封“凹陷”了。
记者2005年5月的采访本,记录了开封“凹陷”的情况。当时记者沿着街道看景致,只有当河南大学、省府前街、省府后街、御街名称从眼前掠过时,才有种恍惚——这么多挂着“河南”、“省府”、“皇家”的单位和道路,提示着这儿才是七朝都城,元明清民国的河南省会,千百年来河南的中心。驻足省府前街一店铺,记者由衷感叹:“开封,祖上阔过!”
一声感叹,激活了店主的话匣子:“可不,上世纪与外地人说开封,是最让人骄傲的事。且不说北宋八方争奏,万国来朝,单就河南第一台电视机、第一台电冰箱、第一辆自行车、第一台缝纫机、第一台半导体收音机都出自开封,就让人扬眉吐气。可谁会想到,昔日郑州后缀不叫做‘州’而叫‘县’的地儿,一跃成为中原第一大城市,而开封守了七朝古都的名分,到最后还是‘晚节不保’,给‘凹陷’了。”
开封凹陷的现实是,交通地位的蜕变,改变了开封的繁荣模式;各界名流,社会贤达,工商翘楚等社会上层结构成员的迁郑,让开封缺少发展的“定海神针”;最优秀的文化传承和“皇城根”意识,成就了开封,也拖累了开封。开封这艘巨大的船体左右摇摆,一直处于方向迷失状态。
上世纪50年代提出建“玻璃城”,60年代提出建“化工城、电子城”,70年代提出发展“轻纺城”,80年代主张要“轻起来”发展“旅游城”。进入90年代,企业集体患上了“改革恐惧症”。1993年,开封全市本级财政收入为2.17亿元,到了2002年,这个数字变成了1.96亿元。当时坊间流传的一句顺口溜,成为开封凹陷的真实写照:“道路不平垫煤渣,电灯不亮点洋蜡,上月工资下月发,现在干脆就不发。”
舆论10年喊“开封”
覆盖着历史土壤的七朝古都缘何落魄到如此境地?1994年3月,经济日报刊发长篇通讯叩问:《开封何时能“开封”》。
城内城外人好几次“投石击水”,包公湖偶有微澜,但很快复归平静。
开封,“封”之何固?“开”之何难?官媒群体发问之后,民间不懈寻找阻止开封下滑的“刹车挡”。开封市人民防空办公室副主任徐铁滚、市建委调研员宋僖信、省人大代表尹志国、河南大学教授耿明斋,不遗余力地呼吁“郑汴联体”、“郑汴一体化”发展,只有这样,开封才有复兴的希望。
于是,几年间,“郑汴一体化”在开封、郑州大热。两地平面媒体,连篇累牍地多方位进行探讨。两地知名网站大河网和宋韵网论坛,开展了一场数万网民参与的大讨论。双方观点针锋相对,“郑州不应该兼并开封,让‘穷亲戚’给拖垮了”、“开封不能让郑州‘吃’了”……双方谁也说服不了谁,说不过就在网上对骂。
10年“口水战”,开封要“开封”复兴的这个宏大命题,成为一枕黄粱。2005年,郑州的国内生产总值相当于4个开封创造的产值,前者的地方财政收入比后者高近10倍。如果把18个省辖市看做是组成中原城市群这只木桶的18块木板,开封就是最短的那块。
2005年的开封,“晋升”为全球舆论的“风暴眼”。是年5月22日,《纽约时报》罕见地用中文标题,发表了著名专栏作家克里斯托夫的评论文章《从开封到纽约——辉煌如过眼烟云》。
文章说,今天的开封肮脏贫穷,地位无足轻重,小得连机场也没有。这种破落相更让我们看清楚了财富聚散的无常。要知道,11世纪的开封是宋朝的首都,人口超过一百万,而当时伦敦的人口只有1.5万人。回望中国中部消失在历史尘埃里的大都会开封,美国人应该以开封为鉴。不然,即使像纽约这样伟大的城市,也总有一天会堕落为哈得逊河上的开封。
这篇文章在世界范围内引起轩然大波与讨论。时任河南省委书记徐光春看后写道:“我读后感慨万千。我们的古都开封已成为历史发展的反面典型。开封之所以如此,我们不必过多地分析,重要的是现在如何在我们手里把开封建设好、发展好,使之成为现代化的城市,展示共产党人的执政能力。我建议省委、省政府专题研究一下,把振兴开封作为‘十一五’规划的重点来实施。”
是年10月25日,时任省长李成玉在省政府常务会议上明确提出:“‘十一五’期间,优先推动郑汴一体化。全面加强郑汴两市在功能、城区、空间、产业、服务、生态等6个方面的对接。”
开封山陕甘会馆戏台,有两句关于戏的对联:台上笑,台下笑,台上台下笑惹笑;看古人,看今人,看古看今人看人。
10年“开封”,倒真像山陕甘会馆戏台上演的戏,唱的人笑,看的人也笑。笑过了,也就散了。
这次开封的复兴,除了尘世的凡人在关注,大相国寺里还有千手观音,并且每个手指上都有一只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