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菜虽然挤不进八大菜系,但跻身于十六大菜系还是有资格的。河南人多,人多自然嘴多;嘴一多,吃的东西肯定多;而吃的东西多的直接后果,是必然对食物的丰富性和特异性提出要求。所以,豫菜这个菜系,就是这么形成的。
好几年前,有些人对于河南人“啧有烦言”,以致于有些河南人奋而著书反击,好像要打一场“河南保卫战”。其实,个别河南人可能让人不爽,但就河南人对于中华文明的贡献而言,我们仅仅“脱帽致敬”是远远不够的。
现代社会,人心浮躁,如果只拿老子、庄子、墨子、列子等(均为豫籍)来说事儿,好比对牛弹琴,人家未必服帖,那么,上一道叫“套四宝”的菜,给那些骄狂小子上上课,或许真能让他洗心革面。
说起河南名菜“套四宝”,知道的人不多,吃过的人更少(据说现在只有一人能做)。这道菜的最外层,是一只整鸭;吃完鸭,里面藏着一只整鸡;吃完鸡,一只鸽子暴露在人们的眼前;把鸽子吃完,鸽子肚子里一只腹中填满海参、香菇、竹笋的鹌鹑,正等待着食客下箸。四禽一只套一只,却吃不出一根骨头,简直让人无法想象。
河南人厉害!
河南菜里还有一个绝品,即称得上“一‘鸡’封喉”的道口烧鸡。
也许有人要问:道口烧鸡算老几?德州的,禹城的,符离集的,唐山的……都是称王称霸的一方诸侯,道口烧鸡凭什么想做老大?
我知道的情况是:一、古老。仅道口烧鸡的代表“义兴张”而言,可考的历史是始创于清朝顺治十八年(1661年),积淀深厚。二、传承有绪。以前道口烧鸡和清朝嘉庆巡视、慈禧西狩有些干系的种种传说,不足为凭,倒是《滑县志》(道口镇隶属滑县)上的记载较为可靠。乾隆五十二年,“义兴张”老板张柄在街头巧遇时任御厨的同乡姚寿山,请他传授绝活,以便提升烧鸡技术。姚一口答应,告以十字诀:“要想烧鸡香,八料加老汤。”这八料,即指陈皮、肉桂、丁香、豆蔻、白芷、砂仁、草果、良姜,并详细传授用法用量。而那个老汤,自然是愈老愈好。张柄如法炮制,烧鸡果然美味好吃。三、工艺繁复。张柄并不以此为满足,从选鸡、宰杀、煺毛、开膛、加工、撑鸡、造型,到油炸、烹煮与火候、用料、用汤等加以探索,终于摸索出一套行之有效的经验,成功研制出具有“色、香、味、烂”号称四绝的烧鸡。
古法怎样处理烧鸡,我们不很知道,至少现在可以公开的“程序”就让人不胜其烦了,比如,须一刀割断三管(血、气、食),以控干鸡血;放入老汤,配以祖传秘方,用铁箅子将鸡压住;先用武火烧沸,再用文火焖制,需历五小时才算到位;一提鸡腿,骨肉自动分离……
道口烧鸡,中!(河南方言:好)
我对于道口烧鸡确有一种难以释怀的情感。三十年前,我以一个中学生的身份独赴兰州探亲,旅途漫漫,饮食全靠家里携带的干粮,而舍不得去餐车吃一碗面。车到开封地面,满地都是叫卖道口烧鸡的妇女儿童。坐在我对面的是一位回新疆办病退的上海老知青,原先一直死气沉沉,此时一跃而起,从窗口买回一只烧鸡,并且打开一瓶烧酒,有滋有味地独斟独饮起来。看得出,他早就在等待这一刻了。啊,真正的香气馥郁!我实在压抑不住馋虫的“肆虐”,便把手伸出窗外也买了一只,记得大约花了两元钱……
三十年后,当一盘道口烧鸡放在面前,我无法不联想起当年的寒酸和“奢侈”。
金陵东路西藏路角上的亚龙国际广场地室,有家河南馆子,名叫“掌柜的店”,甚怪,据说已经开了好多年了。我去过楼上的辛香汇,对此竟毫无察觉。我到这家店里品尝豫菜,顺便向掌柜提了两个问题:一是店名不含“河南元素”,何故?二是道口烧鸡名满天下,真空包装流通已不是问题,难免要使堂吃沾染快餐之嫌,确否?掌柜坦诚相告,一、店名讳豫,是怕客人对河南产生误会,影响销售;二、本店烧鸡,均为现做现卖,绝不巧取,尽管放心。
我放心了,并请他也放心:真正有素质的上海人是不会对河南同胞有所歧视的,你尽管高张豫菜的大旗(现在上海的河南菜馆罕见,原先永安公司后门有梁园致美楼,做河南菜,现已不知所终),本地和旅沪人士,需要调剂口味,加强互补,增广见识,说不定你的卖点正在“河南”两字呢。
审视其菜单,结合掌握的知识,我以为,除不能为者如“套四宝”以及不可为者如黄河鲤鱼(困于运输)等,豫菜之荦荦大端,尽在斯矣。而人均低廉的消费标准对应分量超大的菜肴,更能显出河南人质朴厚道的一面。
最后,本应来碗豫菜的主打——烩面,因为腹胀如鼓,放弃了。(原标题:道口烧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