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山韩愈纪念馆。
“谁将邑宰限奇才?天为阳山降申甫”,这是明代阳山知县陈应龙《游息洞》诗刻中的最后两句,它生动地反映了阳山吏民对韩愈谪阳的矛盾心态:
一方面是忧愤地质问:“谁将邑宰限奇才”?为韩愈遭遇鸣不平,因为韩愈是不世之才,把他限制在穷僻的县宰任上,是极大的人才浪费。这是谁之过呢?诗外之意,矛头指向德宗皇帝,因为处置韩愈的拍板权在他手里。
另一方面又为阳山庆幸:“天为阳山降申甫”。甫,古代对男子的美称。诗里说的申甫,指申屠刚,汉代茂陵人,为人方直。东汉光武帝七年征拜侍御史,后任尚书令。帝欲出游,刚以陇蜀未平,不宜宴安逸豫劝阻。帝不从,刚乃以头抵舆轮,使车不得行。后以数谏忤旨,出任平阴令,终太中大夫。诗中以申屠刚喻韩,认为阳山有申屠刚式的人物出任县令,是天赐的大福音。
韩愈在阳山
“有爱在民,民生子多以其姓字之”
不平与庆幸的矛盾心态均是源于对韩愈的景仰和崇拜。韩愈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历史人才,他的影响使无数帝王将相相形见绌。在中唐的政治舞台上,他扮演过监察御史、考功郎中知制诰、刑部侍郎、国子监祭酒、吏部侍郎等角色,所至皆有政绩。但他的主要贡献是在文学上。他是古文运动的倡导者,主张继承先秦两汉散文传统,反对专讲声律对仗而忽视内容的骈体文。为文气势雄伟,说理透彻,逻辑性强,被尊为“唐宋八大家”之首。在封建思想道德方面,他也有独到的建树,坚决反佛排道,大力提倡儒学,以继承儒学道统自居,开宋明理学家之先声。故宋人苏轼对他推崇备至,称他立下“文起八代之衰,道济天下之弱”的丰功伟绩。
韩愈遭贬阳山是他刚获得监察御史职位的贞元十九年(803年)十二月,原因是上疏为关中灾民请免租税,得罪了权臣,是个令人寒心的大冤案。其时韩愈正当盛年,且好不容易登上“朝官”台阶,锦绣前程刚刚打开,突然遭此打击,其痛苦之状是可想而知的。但韩愈毕竟是韩愈,他在经过初期的惊惶失措后,还是挺过来了。《新唐书》说他在阳山“有爱在民,民生子多以其姓字之”;阳山至今存有为纪念他而改称的贤令山(原名牧民山)。据此可以推知,韩愈与阳山的吏民相处得不错。
公务和公余
调解民事,游山玩水与民同乐
今人既不能苛求古人,也不能将古人现代化,任意拔高,应尊重历史,人物评传要恰如其分。有关韩愈在阳山的史迹,除《新唐书》那句“有爱在民”的记述外,不见有任何史载。笔者从其诗文研读和阳山遗迹调研中归纳,韩愈在阳山的活动可分为公务和公余两大部分。
唐制,县分上、中、下三等,下等县只配丞、尉各一人;但韩愈任县令的阳山无丞尉配置,是个连下等县都不配称的“等外县”。其荒僻程度可想而知。当这样“天下之穷处”的父母官,他的公务活动主要有两项;一是收租。收租有时令性,到时候“画地为字”,告以出租赋。乡民都会“奉期约”,不用操大心劳大神;二是处理民事纠纷。这项工作很费神,因为“夷言听未惯,越俗循犹乍。指摘两憎嫌,睢盱互猜讶”(《县斋有坏》)。他总是耐心细致地调解民事,平息争执,化解矛盾,因而获得邑民的信赖和尊重。
韩愈在阳山的公余时间很多,如何打发呢?他开展了多种活动:
一是读写诗文。韩愈在阳山期间的读书方式有些浪漫,他喜欢在三几个弟子的陪同下登至县衙后山的幽静处,一边赏景一边读书,充溢着“出宰山水县,读书松桂林”(《斋读书》)的特别情趣。至于他读的什么书,史无明载,不得而知。他所写的诗文倒有稽可查。据阳山有关人士统计,著文有6篇,诗歌23首。
二是游山玩水。唐代阳山虽然荒僻,但山清水秀,自然风光很美。韩愈竟日游娱其中,借以消愁遣闷。小北江是他最喜欢的一条游览线,他尝荡舟漫游,“维舟山水间,晨坐听百鸟”,观看“宿云尚含姿,朝日忽升晓”的天地变化;也曾“白云日幽寻”,走入崇山峻岭,捕捉那“地遐物奇怪,水镜涵石剑。荒花穷漫乱,幽兽工腾闪”的荒野奇观。诗人以“常思得游处,至死无厌倦”的兴致遍览阳山的奇秀风景,他从中获得了莫大的慰藉和特别的灵感,也使得“藏在深闺无人识”的阳山名胜从此有名于天下。
三是辅导弟子。韩愈虽然只身来到阳山,但他并不孤寂,因为不断有慕名者前来拜访和求教。据统计,当时亲赴阳山向韩愈趋步求教的青年有区册、区宏、窦存亮、刘师命等人。韩愈高兴地与这些上门弟子朝夕相处,耳提面命辅导他们。他们师生常聚集在“哀猿醒俗耳,清泉洁尘襟”的幽静处同学共研,不拘礼节地相互切磋学问,营造出“诗成有共赋,酒熟无孤斟”的活泼场景。
四是交接友朋。在阳山期间,与他联系最密切的是同时南下的“贬友”张署(时任湖南临武令),两人有多首诗歌交流;与同州贬友连州司户参军王仲舒也很合得来,曾应请为王仲舒所建之亭命名作记;与邻近的郴州刺吏李伯康也很要好,李刺吏赠纸笔予他,他馈赠黄柑予李刺吏,并赋诗致谢。在阳山,韩愈还用了不少时间给关心他的远方好友写信,以倾吐烦恼和获取信息。友朋的来信成了他战胜眼前困苦的精神支柱,使得他“投章类缟带,伫答逾兼金”。
五是江畔垂钓。他常与他的学生去湟川河畔,翳嘉林,坐石矶,投竿而钓,陶然以乐。还饶有兴趣地参加群众性的“叉鱼”游戏,与民同乐。当脱手一刃,刺中游鱼时,他就像猎人猎得野兽那样雀跃兴奋,引得在场的“文客惊先赋,篙工喜尽谣”。这使他暂时抛却了“忧累”,陶醉在与民同乐的氛围中。
综上所述,韩愈在阳山的业余生活多彩多姿。他凭借这些活动度过了在阳山的寂寞时光,也给后人留下了诸多瞻游追寻的胜迹。(罗耀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