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宝林先生有一个著名的相声小段:一个人去买灶王像,他看起来很懂规矩,不说“买”,而是恭恭敬敬地说“请”,但卖主卖价稍贵,他马上破口大骂:“就这么张烂玩意儿,你敢卖我五毛钱?”
随着灶神信仰的世俗化,固始的艺人们把灶神夫妇的故事也世俗化和平民化了。灶王奶奶郭丁香“粗活细活样样会,烧锅燎灶样样行”,是个美丽勤劳、朴实节俭的农村小媳妇形象,没有什么仙气,她的悲情和哭叹,也是现实生活中农村妇女生活的真实写照。灶王爷张万良也是个农村浪荡子的形象,他们讲“张万良三打三休郭丁香”时,且怒骂且叹息,觉得是自己村里的事儿,全忘了这两口子都是神。
但他们还给灶王爷留了点面子,“祭灶”这天不唱《郭丁香》,以免张万良面子上过不去,心里不舒服。
“灶神文化”大俗大雅
在固始,灶神文化既有说“灶书”唱“灶戏”拜“灶神”的虔诚,又有嘲“灶神”责“灶神”戏“灶神”的不恭,呈现出丰富的层次和驳杂的色彩。这种丰厚的积淀最终成就《郭丁香》这一“史诗规模”的长篇叙事诗,充分显示出大俗大雅的特征。
“大俗”,是指它土得掉渣,极为乡土村俗的一面。“灶书灶戏的艺人
全是业余的,没有一个专业演员。灶书灶戏连县城都没进过,始终在农村活动。”固始县文化馆原馆长曹家振说。作为一种从未进入过主流社会的艺术,它始终只唱彻在皇天后土里。
“大雅”,是指它多年修炼终成正果,从“连县城都没进过”的“土包子”变成中国民间文学史上绕不过去的一个话题,成为“史诗”。河南大学高有鹏教授在《中国民间文学史》中评价:“是一篇富有中原古典文化特色的优秀作品,集中体现了民间文学对传统道德的具体态度,塑造了在我国民间文学史上具有独特性格的郭丁香这一形象。可与湖北的《双合莲》并称为清代汉族民间叙事诗的双璧。”
中国的土玩意儿多了去了,为什么只有固始的《郭丁香》由大俗变成了大雅、变成了史诗?
固始是中原文化、楚文化相融合的地方,受楚文化影响尤深。直到现在,固始人仍以楚人自居。楚人信巫,信得是那样富有生气,人鬼神纷纷然喜洋洋,上天入地纵横四海,想象之瑰丽雄奇,想一想屈原的《离骚》和《九歌》就知道了。《郭丁香》里不可避免地有了神鬼的因素,有了天堂人间地狱的场景。故事背景的设置也很壮阔深远:
相传张万良和郭丁香原是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身边的金童玉女,三月三王母娘娘举办蟠桃会,两人在蟠桃会上眉来眼去,王母娘娘发怒,将金童玉女打下凡尘。金童下凡变根芦苇,玉女变个江鹨子落在苇梢上,想歇歇腿。芦苇梢经不起江鹨子,苇梢一弯,江鹨子一闪一起又落在芦苇上,如是七次,金童气坏了,对玉女发狠:“你今七次来闪我,我要七世闪你小婆娘。”此后,金童、玉女便演绎了七世姻缘不成双。
因此《郭丁香》中有这样一段词:“一世苦命孟姜女,嫁个苦命万喜良;二世苦女祝英台,遇上呆子梁兄长;三世苦女秦雪梅,望门守寡哭商郎;四世苦女李爱姐,孤灯伴佛在庵堂;五世苦女兰玉莲,担水思夫井台上;六世苦女张桂枝,香茶送给短命郎;七世苦女是哪个?最终落到郭丁香。一本灶书千行泪,七世姻缘不成双。”
史诗要求“结构宏大,充满着幻想和神话色彩”,《郭丁香》中神的形象出现了,投胎、托生、归位等轮回观念出现了,“史诗”的一个要素具备了。
楚人或者说古代固始人不满足于短短的民歌,五句或是十句,容纳不了他们火红(楚人拜火)的激情,他们饱满的热情像插上了翅膀,在荆楚大地上自由翱翔,他们的内心世界要得到充分的伸展和宣泄。《郭丁香》越唱越长,“史诗”的体量也具备了。
“大俗”的极为厚重奠定了“大雅”的突然飞升,由“大俗”变“大雅”,不是专家的恩赐,而是它应得的。“民俗文化是中华民族的根,没有文字时就已经产生了。它是一种潜流,谁都挡不住的。几千年几百年,你不管它,它照样活着。挖掘出来让它见了天日,载入文学史册,这是还它应有的位置。”中国民俗学会副理事长河大教授张振犁先生说。(记者盛夏首席记者何正权)【原标题:《郭丁香》张扬了民俗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