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伊和任坚的钧瓷情结
2012/7/30 16:15:53 点击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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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志伊和任坚师生二人都是当代陶瓷界的著名学者。他们在祖国的陶瓷工作战线上,呕心沥血,孜孜求索,默默耕耘了一生,为祖国的陶瓷事业,特别是为钧瓷的恢复和发展做出了卓越的贡献。他们的人格和学术成就,在陶瓷界口碑载道,颂声盈耳。至今,钧陶瓷学术界一提起他们师生二人的名字,无不肃然起敬。但是,他们却谦虚谨慎,不事张扬。在上一世纪屡次政治运动中,虽多遭不幸,仍然競競业业,忍辱负重,踏踏实实地工作,做出了不平凡的业绩,堪为当代知识分子的楷模。
李志伊,1909年生,河北省高邑县人。1932年考入北京大学工学院应用化学系,在校曾进修窑业课。大学毕业后于1936年8月应聘来禹县陶瓷职业学校任校长。该校原在县城马王庙内,时任县长王桓武,以神垕为禹县陶瓷产地,又是全国重要瓷区之一,遂将学校迁往神垕。由于当时国家财力有限,就因陋就简,在破旧的火神庙内,建起一幢简易的教学办公楼,即招生开课。共设3个班,每班40人,学制3年,除政府派来文化老师外,又聘请当地钧瓷艺人卢光华等为技师,讲授陶瓷专业课。学生边学习文化,边学习陶瓷科学知识和操作技术。由于李志伊工作勤奋,治学严谨,一批既懂陶瓷科学理论知识又能实际操作的陶瓷科技人才脱颖而出,结束了神垕瓷区数百年来陶瓷匠师只有实践技能,没有陶瓷科学理论,缺乏陶瓷科技人才的历史。
任坚出身陶瓷世家,自幼受父辈熏陶,热爱陶瓷技术,而且天资聪颖,学习勤奋,16岁考入陶瓷职业学校。李志伊伯乐识才,认为任坚孺子可教,视任坚为得意门生,倍加爱护精心培育;任坚也程门立雪,恭敬求教,成为该校学生中的佼佼者,以优异成绩毕业,留校任技士。
1938年,李志伊在禹县陶瓷职业学校离任后,又应聘到郑州高级工业化工学校任工务主任兼教化学、陶瓷课。任坚后来也考入该校深造。毕业后,又被推荐到陕西省黄保镇建西实业公司瓷器厂(耀州窑)任技师,继任助理工程师。
1946年春,由李志伊筹集资金,与任坚一起在神垕创办建华实验厂,边生产边实验,以生产养试验。当时神垕陶瓷生产用颜料——氧化钴由天津市供应,因正值抗日时期,交通受阻,氧化钴供应中断。李志伊和任坚,用氧化钴一份加入20份碎玻璃进行锻烧,将氧化钴冲淡加入釉中,同样能烧出幽雅的天青色,救了神垕瓷区的燃眉之急。特别是,他们用钙釉代替木灰釉的试验成功,在神垕陶瓷发展史上可谓一大创举。神垕瓷区自有史以来一直沿用木灰作熔剂,木灰虽有不少优点,但是,它白度差,因神垕的粗瓷碗(神垕的主产品)以白为优,如白度差直接影响着产品市场的销售量。同时,木灰要从鲁山等地购买,运距远,成本高,最重要的是木灰腐蚀性强,经常把上釉工人的手腐蚀的鲜血直流,疼痛难忍。有鉴于此,他们利用当地的方解石进行了多次试验,终于可代替木灰作熔剂,彻底解决了上述问题,既解除了数百年来制坯工人烂手的痛苦,又为陶瓷厂家降低了生产成本,提高了产品质量,可谓一举多得,工商界无不拍手称快。神垕商会,要拿出200车碗(每车1500只)给予奖历,被任坚婉言谢绝,分文不取,至今在神垕仍传为佳话。
新中国建立后,李志伊结束了他20余年的教书生涯,到河南省工业厅工矿试验所任工程师(后提升为高级工程师)从事陶瓷科研工作;任坚于1948年被禹县人民政府推荐到中原大学学习,1949年毕业后,被分配到豫西行署五分署建设科工作,后又受政府派遣,去神垕接管国民党逃亡匪霸的窑坊,创建人民工厂(即禹州市瓷厂),任经理,当时的人民工厂直接受许昌专署领导,后来又成为河南省的重要陶瓷厂,李志伊经常受省工业厅派遣来人民工厂指导工作,师生二人又再度合作。
钧窑于元朝末年的壬辰(1352年)兵变而毁于战火,钧瓷艺术从此失传。到清朝未年恢复时,只能一步一步地去探索,用现在的话说,就叫“摸着石头过河”。从上世纪初到1958年的半个多世纪里,经过无数匠师的潜心研究,钧瓷釉色,一直在天青、豆绿等单色范围内徘徊。如神垕仿制钧瓷知名度比较高的卢氏,经过四代人的刻苦钻研,钧瓷窑变艺术仍处萌芽状态,产品炸裂严重,成品率极低。卢氏后人,只能沿着他们老祖先的路走,谁也不敢越雷池一步。当时神垕就流传着“要想穷,烧钧红,十窑九不成”。传说卢氏为烧钧瓷曾欠下债务,卖掉了田地。清朝光绪年间,在禹州任知州的曹光权,集资创办钧兴公司,挑选优秀匠师,又摸索了十余年,也是“只得天青一色,窑变艺术仍无人知晓”。其难度之大可想见矣。1955年,神垕第一陶瓷合作社,禹县国营瓷厂,公私合营豫西瓷厂,先后请回钧瓷艺人试烧钧瓷。人民解放了,工人当家作主了,艺人献出秘方,但仍不能烧出窑变艺术釉,只能烧出“大窑蓝”(即在大窑内用氧化焰烧制),窑变艺术仍然无法突破。
1958年4月14日,由中央投资,兴建地方国营禹州市神垕钧瓷厂,任坚任技术厂长,省工业厅通知,集中洛阳、临汝、神垕的数十名优秀艺人和匠师在神垕钧瓷厂群策群力,攻钧瓷窑变艺术难关。并派工程师李志伊和干部姬承文驻厂指导。于1958年4月成立“钧瓷窑变试研组”。人员有:李志伊、姬承文、任坚、钧瓷艺人卢广东、钧瓷技工卢正兴。他们自1958年4月24日至1958年6月16日的55天内,夜以继日,风餐露宿,共计烧鼓风小窑198窑次(最多一天烧6窑次),倒焰窑6窑次、素烧17窑次,总计共烧221窑次,终于突破了自清未钧瓷恢复以来数十年间窑变艺术(任坚写有详细的专题报告)停滞不前的局面,烧出了朱砂红、茄皮紫、鱼肚白等精美的窑变钧窑釉,解决了数十年来炸裂、变形等老大难问题,引起了很大的轰动,受到中央轻工业部、河南省工业厅,许昌行署、禹县人民政府的表扬。至此,钧瓷窑变艺术枯木逢春,重放异彩,十窑九不成的历史已宣告结束,具有里程碑的重要意义。这次钧瓷窑变艺术的突破,李志伊和任坚所掌握的陶瓷科技理论知识及丰富的实践经验起到了关键的作用。
钧瓷窑变艺术难关攻破之后,李志伊和任坚又设计出多种釉料配方进行试烧。同时又设计1立方米、2立方米、6立方米、20立方米的倒焰式窑炉(以6方米最为适宜),大大提高了钧瓷成色率。
1961年9月25日,禹县人民政府决定,将1958年神垕所有并入地方国营禹县神垕瓷厂的厂家,分为地方国营禹县瓷厂、禹县神垕第一陶瓷生产合作社、禹县神垕第二陶瓷生产合作社,钧瓷艺人也各回各厂。这次攻关的技术成果也随之进入三个厂里,逐渐经过一段时间的完善,在神垕以及禹州乃至全国遍地开花了。
神垕瓷区有史以来,因为当地瓷土含铁量高、杂质大、白度低而不能生产细瓷,阻碍了瓷区的发展和进步。禹州瓷厂原来也是主要生产粗瓷碗、盆、罐等,产值、利润极低(上世纪50年代每只碗只卖4分人民币)随着国家创收外汇和人民生活日益提高的需要。1964年决定制造精陶出口时,首先是白土缺乏,如用外地白土,运距远,成本高。李志伊和任坚不辞辛劳,跑遍了神垕附近30华里以内的山山水水,终于在附近10公里左右的境内发现了硬质白土,不但白度高、含铁量低,而且储量大,易开采,运距近,成本低。这是神垕瓷区有史以来的重要发现,也具有里程碑式的重要意义。从此,结束了神后瓷区多年来只能生产粗、大、笨的粗瓷的历史,由粗瓷生产,改为精陶的大量出口,为禹州的陶瓷发展史增添了新篇章。李志伊和任坚为神垕瓷区的大发展又立下了汗马功劳。
禹州市瓷厂,由一个只有几十个人的破旧小厂,逐步发展成为一个拥有一千多名职工,面积10万平方米,全部用机械化生产陶瓷的出口大厂。从创建之日起,一直到后来的扩建,技术改造,厂房建设,窑炉设计建造,机械设备的设置和安装,还有本厂的电厂兴建和各种工艺技术难关,都要靠他们师生二人亲临现场,具体指导。由于烧窑需连续作业,为了掌握好升温曲线和进行氧碳气体分析等需要连夜守在窑炉旁,具体指导,为此他们不知道度过了多少不眠之夜。由此可知,李志伊和任坚,为神垕瓷区付出辛劳、汗水之多,贡献之大,在当前尚无出其右者。
一九四八年禹县解放,任坚正处青春焕发,风华正茂之时,他豪情满怀,积极响应政府号召。参加革命并到中原大学学习,毕业后,受政府委派,回神垕创办有史以来河南省唯一的全民所有制瓷厂。因当时全国尚未完全解放,社会动荡土匪猖獗,当时当地土匪头子候岳暴动曾杀我革命干部数名。任坚冒着生命危险带领职工,披荆斩棘,惨淡径营,使工厂规模不断扩大,资金积累连年增加,很快发展成为全省有名的陶瓷厂。然而,世事如白云苍狗,变幻莫测。不久,政治运动一个接着一个,主要对象是知识分子,任坚自然不会幸免。三反五反时,不批钱、不管物一心执着于陶瓷技术和瓷厂如何发展的任坚,在雷霆万钧之势的重压下被打成“三反分子”,对他进行了惨酷的批斗和人格侮辱。运动后期,上级派人甄别落实,任坚在经济上一尘不染,十分清白。就这样一个年富力强,作风正派,既有专业技术,又有实践经验,对神垕瓷区的陶瓷事业有重大贡献的好干部,三反五反之后,竞不明不白地让他“靠边站”了,由一位堂堂的 “人民工厂的经理”而被贬为一般职工。从1952年的三反五反到1978年的“四人帮”倒台的数十年中,政治运动连续不断,李志伊和任坚天天在战战競競中过日子。“十年浩劫”时,他们都被打成“反动学术权威”而受到冲击,任坚在神垕所受冲击更为严重,被红卫兵的乱棍打得遍体鳞伤晕倒在地。李志伊也在省会郑州被批斗,当时任坚“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无法保护自己的恩师了。禹州市瓷厂为了保护李志伊,以请求解决陶瓷技术难关为名请李志伊来神垕“避风”,保护李志伊渡过了劫难。
受中国传统文化道德的熏陶和影响,知识分子大多热爱祖国。祖国是母亲,不管受多少不公平的待遇,母亲总是母亲,总是无怨无悔,爱国如故。有一个外籍华人就说:“中国知识分子是很了不起的,他们是忠诚的爱国者。西方知识分子如果受到“四人帮”的那些待遇,那些迫害,他们早就跑光了。中国的知识分子,不管你给他准备什么条件他们能工作时就工作。”李志伊和任坚就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像李志伊任坚那样既有渊博的陶瓷理论知识,又有丰富的实践经验,而且作风正派,工作认真负责,可以说是德才兼备的陶瓷专业工程技术人员,在当时全国来说也是为数不多的。外地瓷区曾有不少人请他出山,并且待遇丰厚,条件优越,他们完全可以携眷远走高飞,但他们都没有走,仍在为河南的陶瓷事业忍辱负重,辛勤耕耘。
禹州是李志伊的工作基地,他从1936年大学毕业后,一直到他离休的数十年间,大部分时间都在禹州工作,与禹州人民结下了不解之缘。禹州是任坚的故乡,“月是故乡明,人是故乡亲”,每个人都爱自己的故乡。他们师生二人競競业业,勤勤恳恳,在这里为祖国的陶瓷事业奋斗了几十个春秋,做出了举世瞩目的重大成就。这几十年漫长之路坎坎坷坷,曲曲折折。但是,他们在千辛万苦之中,毕竟找到了真理,找到了中国知识分子最好的归宿,那就是:热爱祖国,热爱社会主义,祖国养我一生,我们为祖国奋斗不息,无怨无悔。为祖国的陶瓷事业奋斗终生,实现了自己生命的价值。
任坚是我参加革命工作的第一任领导,在陶瓷技术方面是我的老师。我们在一起工作数十年,三反五反时,一起挨过批斗,又一起被关过“禁闭”。李志伊于1936年来神垕任教,那时我尚处孩提之时,什么都不记得。后来他的继任者——周义,不知在什么地方见过一面,他中等身材,衣着整洁,发可鉴人。据说,他是杭州美专毕业,后来跟国民党去了台湾。
李志伊到河南省工业厅工矿试验所任职,常来禹州市瓷厂驻厂,我时任厂党委秘书,自然交往颇多。他身材不高,体形瘦弱,衣着简朴,常穿一身灰卡几中山服,没有半点“洋气”。对他不熟悉的人,多把他看成老农或老工人。同他一接触,我就感觉到,他同别的高级知识分子不一样,在他身上,看不到半点知识分子的架子,完全以平等态度对待我们。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景仰他学问之渊博,又热爱他为人之亲切平易,于是就很愿意和他接触。他驻厂时经常给职工上技术课,深入浅出很容易懂,大家都愿意听他的课,我基本上每课必听,学到不少陶瓷科技知识,受益终生。他给我的印象是:和蔼可亲,平易近人,光风霁月,菩萨心胸。
有一次(时间记不清了,大约是他离休后)我和任坚一起去郑州出差,去李工(通常尊称李志伊为李工)家拜访,晚上他请我们吃晚饭,和他全家围坐在一起,吃的虽不是山珍海味,但情意浓浓。愉悦之情,溢于言表。晚饭后,李工安排让我们住在他家,他家住房并不宽大,是老式三居室,因天气炎热,加之蚊虫叮咬,不能入睡。他和他的老伴及儿媳妇,都起来给我们打蚊子,折腾了很长时间。虽然没有休息好,但是他全家的热情款待,使我感触良多。当天晚上,我们应该去住旅馆,住他家是李工特意安排,也是任坚乐意的。看起来,任坚在他老师家是常来常往像到自己家里一样,毫无拘谨之意,他们师生关系之亲切,只此可见一斑。在李工家使我惊讶的是,李工搞了一辈子钧瓷,家中竟没有一件钧瓷。 他清正廉洁之风,对公物一芥不取的狷介性格,即此可见。他的学生任坚对公物一芥不取的狷介性格在禹州也是妇孺皆知的,他家同样也是家徒四壁,一件钧瓷也没有。这虽然是一些小事。然而小中见大,于琐细中见精神,于平凡中见伟大,从中完全能反映出他们师生二人整个人格的高洁。
“四人帮”被打倒后,普天同庆,日月生辉,李志伊和任坚都得到平反昭雪,解除了压在他们身上多年的政治枷锁,他们虽体弱多病,重又精神抖擞,继续为祖国的陶瓷事业奋斗不息。李工离休后,因年事已高,常住郑州家中,仍关注着禹州钧瓷事业。当时我被调入神垕钧瓷工业公司钧瓷科学研究所任所长,常去省厅汇报工作,曾得到李工的大力支持。他还根据他多年的研究成果给我设计了钧釉配方(天青和钧红),并提供他多年来对木灰研究和使用的科技资料,我如获至宝。我主编《钧瓷志》时,曾多次去郑州向他求教,他都鼎力相助,热情支持,并提供重要的历史和科技资料。如清朝未年《钧窑瓷业公司章程》,就是李工保存多年珍贵的历史资料。《钧瓷志·工艺成就》一章,李工在审阅时逐字逐句斟酌,这都表现出他对钧瓷事业热心关注和严谨的治学精神。
任坚被平冤昭雪后,调入禹州国营二瓷厂任副厂长,又被国务院正式命为陶瓷工程师,这是禹州有史以来国家命名的第一位陶瓷工程师。离休后,他虽疾病缠身,仍孜孜不倦,经常奔走于各钧陶瓷厂家,帮助搞建厂设计,建设和改造窑炉,改进钧釉配方,为振兴钧瓷事业不遗余力,贡献余热。编写《钧瓷志》时,他为《钧瓷志》提供了不少的文字资料和重要史料。科技部分都经他亲自审阅和修正。
李志伊和任坚师生二人,已离开我们走了,永远永远的走了。生生死死,自然规律,任何人也改变不了。李工、任工你们安息吧!你们的功绩,你们的情怀,你们的形象将永远留在我们活着人们的心中。【原标题:李志伊和任坚的钧瓷情结】
责任编辑:C009文章来源:搜艺搜网 2008-11-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