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的神话世界
在南阳的汉画像石上,还能看到许多想象丰富的神话祥瑞题材,比如导民升仙的西王母和东王公,比如天降地生的祥禽瑞兽,比如牛郎织女的星辰天象……汉代人相信在现实之外,有一个浪漫的神话世界。
一个没有想象力,只有理性精神的人走进南阳的汉画馆,他的感觉一定是奇怪的。因为他看到人在天上,而天上还有许多不认识的动物:像双头凤、三足的鸟,有翅膀的龙,还有写着“白雉”的尾巴很长的鸟。这是只有碰到德行非常崇高的人,才会出现的珍异的鸟。还有背着日月的鸟,据说太阳和月亮是由某种这样的神鸟在天上运行的。
在汉代,有一些士人认为长寿是人人想要且值得追求的,但他们否认人体通过修炼可以成仙,认为这是人力无法达到的。例如西汉的扬雄,他认为不存在神仙,以及死亡不可避免。而同时代的思想家桓谭也不相信能成仙的所谓空话。而到了东汉的张衡那里,更是专门用《论衡》的一篇来逐条反驳成仙的可能性。
但尽管这样,但形体不朽的观念依然在汉代人心头由来已久,尤其是在汉代这种观念表现尤为突出。西汉晚期,谶纬迷信开始流行,东汉时期更加盛行。
据《后汉书》记载,河南一个名叫上成公的外出很久后回家,告诉家人说他已成仙并与他们告别。故事说当时两位著名的士人陈寔、韩韶同见此事。这个故事说的有模有样,可见成仙之说当为汉代许多世人所秉持。这也可以从某种程度上解释,为什么到了魏晋有那么多人服药以求长生。
许地山在他的《道教史》一书中说,“神仙说的发展可以分为地仙说和天仙说两种,而地仙说又可分为山岳说和海岛说。”战国秦汉以前,人们认为,神仙是住在山上的。后来,到了齐威、宣以后才有海上神山的说法。为此,秦始皇和汉武帝才会不辞劳苦,一而再、再而三地巡行东方,企图碰到神仙,讨些许灵丹妙药,可惜屡屡碰壁。“海上神山不得求得,乃渐次发展为住天上的说法,可以说自汉代以后才有升仙的故事,”许地山说。
原因也好解释,因为地理大发现刺激了汉朝人的想象力。公元前2世纪下半叶,随着张骞通西域,西方开始日益受到皇帝和神仙道士的重视。这种重视影响深远,乃至到了明朝,吴承恩在《西游记》里还是坚持认为,西方有一片极乐净土。
在汉代,最早登场亮相的神仙是西王母。虽然她很早时作为半人半兽的怪异之神在《山海经》里出现过,但这次已是类似人的模样。《汉书》里还说,汉武帝想见西王母一面。
南阳的汉画像石上,有很多张西王母的肖像。有时候,她好像住在山上,那山应该是她的老家——世界西方尽头的高山即昆仑山;有时候,她感觉就在屋顶上,围绕在她周围的,除了许多神怪,还有在空中飞行的仙人们,他们有的是乘坐有翅膀的龙,也有是乘坐可以在天上飞翔的天马。
这也许是一种寄托,就好像逝者的某种期待。在《淮南子·览冥训》记载:“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姮娥窃以奔月。”可见汉代人认为,西王母掌有不死之药,所以嫦娥去找她讨药。而也许向西王母讨药的人有很多。
还有很多的仙人,他们在天上手足伸展,羽翼顺着身体向后飘拂,让人想起敦煌的飞天来,不过这些仙人更神奇。张衡的《论衡》有记载仙人的形象:“图仙人之形,体生毛,臂变为翼,行于云,则年增矣,千岁不死,此虚图也。”对照着去看汉画像石,此言不虚。
在出土的汉代的铜镜上也有许多类似铭文,比如“上有仙人不知老,渴饮玉泉饥食枣,浮游天下遨四海,徘徊神山采芝草”。这就是说到那些长生不老,永葆青春,遨游世界的仙人。这境界无疑是当时人们憧憬不已的。
汉代人抬头看着天上,而他们的目光也看着前方。面对未知的一切,勇敢地冲过去,或者融化在那里,他们觉得这是幸福和美好的。
有关汉画像石的浪漫,南阳汉画馆的副馆长王清建这么解释,“南阳曾是周王朝与楚国的边界,春秋战国时长期属于楚国。这里是浪漫的楚文化和理性的中原文化长期相遇、融合的所在。楚文化“信巫鬼,重淫祀”,狂放而热烈,充满神秘和浪漫的色彩。作为楚国旧地,南阳汉画中明显地活跃着楚文化的遗传因子。”
而李泽厚在《美学三书》里也说到,“其实,汉文化就是楚文化,汉起于楚,刘邦、项羽的基本队伍和核心成员大都来自楚国地区。……不了解这一关键,很难真正阐明两汉艺术的根本特征。”
在汉画前,我也有话想说。但我不知自己是否做好了准备。这些石头的图案会如一根拐棍一样,支撑起我缺钙的身体和精神,在未来软弱和脆弱的时刻,帮我度过难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