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田野考察实践中,河南内乡宛梆剧团给了我难忘的经历和感受。几年间频繁的往来走动,我每一次都能看到他们新的变化:新生力量的加入、设备的更新、成功进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新的经营体制的施行等,每一步都与宛梆艺术的发展紧密相连。
从20世纪50年代国有剧团建立,老一辈宛梆人就在艰苦的经济和演出条件下,使宛梆的生命得以延续并在唱腔上有所创新。1993年至今,剧团历任团长李兆冉、周成顺、刘铁民等,更是自觉地以宛梆艺术的继承和发展为己任,带领全体演员,在艺术的保护、传承和剧团的生存模式上不断探索,终于在1998年创作排演新编历史剧《三院禁约碑》,获得省“五个一工程”奖;2002年,剧团被文化部授予“全国文化工作先进集体”称号;宛梆于2006年入选“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然而,他们从来都是低调行事,默默地做着保护宛梆遗产、传承宛梆艺术的大事:在其他地方剧种市场萎缩、生存堪忧的情况下,剧团两支演出队一年仍然能够上演600余场。这不是一个神话,而是全体宛梆人在国家政策的扶持下,用他们的精神和汗水,在老一辈演员就已经开始了的、对宛梆艺术的保护、继承和剧团生存模式的探索实践中,一步一步走出来的。如果说国家的政策扶持、地方政府的经济付出是外因,那么宛梆人的文化自觉就是宛梆艺术得以大力发展、得以被纳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的内因。
老团长范应龙,主工生行,善于学习、勇于创新。他在宛梆唱腔的改革中,吸取了越调归韵于“ang”的特点,改变宛梆传统唱腔以开口音“吒”“呀”“哪”“哇”为韵脚的收韵方式,而以每句唱腔尾字的韵母收韵,使人听之感觉干净、规范。唐金焕,老一辈宛梆名角,中国戏剧家协会河南省分会会员,内乡县政协委员,主攻青衣、花旦、武旦。她在宛梆唱腔的改革上善于运用自己曾经唱过京剧、越调、黄梅戏、豫剧等剧种的优势,对宛梆的旋律进行继承和发展。程建坤,宛梆音乐的设计者,不仅将宛梆传统音乐烂熟于心,还善于吸收新的音乐元素。比如在《三赐御匾》中,运用了3/4拍子,增加了传统的梆子腔板式连接程式,丰富了唱腔音乐的表现力。
刘兆龙、谢华丽、蔡桂梅等中青年演员是剧团的中坚力量。年轻演员杨红海继承了周成顺的表演和演唱风格,大气稳重、唱腔宏亮;武新茹、胡文采等,以女性身份饰演男性角色的形式,做着恢复宛梆艺术固有的生角“讴”音花腔的实践……
每一位宛梆人都无怨无悔地做着贡献:像蔡青兰那样,不顾伤痛、带病演出者有之;像杨辉那样,不畏严寒、赤膊上阵者有之;像刘兆龙那样,已知天命、依然演出者有之;像张德州、周成顺那样,生命不止、演出不止者亦有之。他们以宛梆艺术而自豪,以传承宛梆艺术为己任,剧种的发展永远大于个人的得失。
著名学者田青曾于2010年初在《“文化自觉”何时成为中国社会共识?》一文中,认为当下热门的“文化多样性”和“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运动,是人类自觉地意识到本民族文化之于异文化的重要意义时的行为实践,只有真正地做到这一“文化自觉”,才能够找到本民族文化之根基,最终达到费孝通提出的“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的境界。对于中国文化而言,只有抛开不正当利益的驱使,让“文化自觉”这一内因成为全体国人的共识时,才能真正利于中国传统文化的保护和传承,才能在世界民族文化多样性中,形成“当代中国文化的大发展大繁荣”。
如果说,田青是站在世界和中国整体文化的高度来谈文化自觉和一个民族、国家的文化复兴与繁荣的关系的话,那么几代宛梆人所做的和正在做着的工作,及其取得的些许成绩,则是以一个基层剧团的实践,说明了在国家力量扶持的同时,真正的“文化自觉”对于戏曲艺术的保护和传承的重要性。(赵倩)【原标题:艰苦环境下维系民间剧种 宛梆仪人的文化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