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松龄
言说,他是一个讲故事的人。本人有幸,与这位诺奖得主同属昌潍地区,两家相距不过20多里地,很多习俗相近。比如讲故事在我的老家潍县(现在通称潍坊了)叫做说故,而听别人说故是我记忆中曾经激动人心的娱乐项目。
在村里,农闲时节没事的时候,就三五成群地去听老人说故。现在想想,老人们说的故其实是一些小说的章节片段,既有《三侠五义》、《水浒传》、《三国演义》里的智慧,也有《红楼梦》、《金瓶梅》里的男女之事,还有《封神演义》、《聊斋志异》里的鬼神女妖。那会儿这些都是禁书,能看到的农村孩子不多,在娱乐生活十分贫乏的年代,口口相传,是很重要的传播手段。说故的人都是一些在外混过的人,他们未必有什么文化,也不一定看过这些书,估计也是听别人讲过的故事,听得多了他们也就记在了心里。有一位论辈分我该叫老妈(老奶奶)的邻居,她姓蔡,村里人不分年幼都习惯喊她“老蔡”。老蔡人高马大,而且还是大脚,在她那个岁数的人中算另类。她家里挂着一张自己年轻时的照片,还是彩色的,招徕很多人去看。回想起来,依稀可记老蔡年轻时的与众不同。当然还有她说不完的故。今年回家和我的侄子还说起这事,小我近20岁的他都是记忆犹新,可见老蔡的故事影响在我们那里有多大。
老蔡说故一是绘声绘色,声音不大却是引人入胜;二是连续性强,说大半晚上不带间断;三是说故之前先沏一壶茉莉花茶,闻着茉莉花香,听着老蔡老妈说的故,真的是寒冷的乡村里一把暖人心脾的火把。所以每到晚上,她家的人特别多,都是来听老蔡说故的。她一生并不顺畅,自己没有孩子,抱养了一个小姑娘长大后嫁到外村,年纪大了的老蔡也跟着女儿走了,听说已经过世几年。
开车路过淄川时,顺道拜访过故事大王蒲松龄的老宅子,也想起老蔡最爱说的故就是《聊斋志异》。老蔡说故时冲一壶茶自己喝,她喜欢说小孩不能喝茶抽烟。蒲松龄则是每到天暖和的时候,就在他老家蒲家庄村头的柳泉边,摆上茶壶摊,供路人饮用品茗。他让人喝茶不是白喝,甭管路人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要喝茶就必须讲一段自己的所见所闻,或者是自己老家的奇闻异事。烈日炎炎,长途跋涉的路人早已口干舌燥,见了这柳泉冲出来的茶水,那还不是连喘气都顾不上,端起碗来就喝。可是,不讲故事蒲松龄就不让喝,又实在没故事讲,路人便胡编乱造,什么鬼神女妖,天上地下地胡诌八扯一顿,喝够了茶水,溜之大吉。《聊斋志异》怎么来的?是蒲松龄用茶水换来的。当然,茶客路人所能讲的只是一些素材,最后成书还得靠蒲松龄的妙笔生花。蒲松龄科举不行,虽然刻苦好学,就是屡试不第,在不快中把自己的全部心思寄托放在了《聊斋志异》这本书上。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人到暮年,蒲松龄终于大功告成。“孤愤之书”与广大读者见面,实属不易,不知道做塾师的蒲松龄先生拿出多少钱买茶,也不晓得多少路客喝过他的茶,一部伟大的《聊斋志异》就诞生在柳泉边的茶摊上。
文史大家马瑞芳先生说,蒲松龄是世界短篇小说之王,他应该先莫言拿到诺奖,可惜诺奖晚,否则,山东就有两位诺奖获得者了。记得2010年春天一个细雨蒙蒙的上午,马瑞芳、牛运清、刘玉堂、许晨诸先生及本人,一起来到《聊斋志异》的诞生地蒲家庄的柳泉边,畅聊即将在南非举行的世界杯。沾了点仙气,大家把世界杯聊了个天翻地覆慨而慷,促成了那年夏天齐鲁晚报聊斋世界杯的诞生,我自妄称现代版的《聊斋志异》。
其实,《聊斋志异》不是科举失意的蒲松龄唯一的杰作,他对中国茶和养生学的研究十分到位,他是那个时代北方地区为数不多的茶学家。蒲松龄写的《药崇书》,专讲茶药的养生与健身。他说菊花有补肝滋肾、清热明目以及抗衰老的效应。桑叶则可疏散风热、润肝肺肾、明目益寿。枇杷叶性温、苦涩,能清肺下气。他把这几种东西分别配以蜂蜜,用热水冲开,如同喝茶一般,每日坚持,效果明显。还可以将三种一起配上蜂蜜冲泡,四者合一,互为补充。蒲松龄在柳泉边摆的茶水,估计就是这样的药茶。屡试不中的他也没什么钱去买茶,就自己动手在院子里开荒种树栽菊花,引来蜜蜂采花酿蜜,尔后佐茶待客。一生郁闷,家境困苦的蒲松龄或许是坚持喝自己配制的药茶,活到75周岁,写完《聊斋志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