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仓皇辞庙日”。在洛阳这个“古今兴废”的帝王之都，有过多少帝王家的太庙？太庙在今日的洛阳再无踪影，但有一个人的庙宇在烟愁雨啸中存留到了今天，他就是洛阳城的营建人——周公，这庙便是“洛阳城的太庙”——周公庙。周公在老百姓心里永远是一个笑眯眯的帮人解梦的老人。而这个老人却是中国元圣——天下第一圣人——“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 孔圣人视周公为学习的典范，“郁郁乎文哉，吾从周”。孔子是周公的精神之子，而周公以降的每个中国人，谁又不是他的精神之子呢？

    洛阳桥上车来车往，洛阳桥下水流潺潺，那虽说不臭但也不是清波粼粼的洛河之水上并无船舟的你来我往。2003年的6月1日，记者站在洛阳桥东100米的地方，没敢想曹子建那《洛神赋》中描绘的“翩若惊鸿，宛若游龙”名曰宓妃的“斯水之神”会浮现眼前。

　　记者置身隋代天津桥故址，看着手中的旅游小册子上介绍“天津晓月”乃洛阳八景之一：早在隋代，这儿有座用铁索连起大船而形成的浮桥横跨洛河，北与皇城之门相应，南与“街宽百步”的定鼎门大道相连，清晨，天津桥开始忙碌起来，“马声回合青云外，人影动摇绿波里”。

　　但美好的天津桥被隋末的战火烧了，唐代兴建的洛阳桥的名字也被泉州给“克隆”了——据说一个大人物路过泉州万安桥时说：“此间风景颇似洛阳。”人遂以洛阳桥称之。

　　但目睹过隋代天津桥、唐代洛阳桥之盛世景象的周公庙却在洛河之阳倔强地生存了下来——陪同记者采访的刘安先生在洛河之阴天津桥旧址仰指三座直刺云霄的发射塔对记者说，那三座塔所俯视的，就是一座纪念洛阳城最早的营建者周公旦的庙宇、就是周公庙的定鼎堂和礼乐堂，尽管高楼大厦把它掩盖得难以喘气，尽管10年前刘先生就在周公庙里办公，作为一家电台的主持人还把自己的声音通过在周公庙的发射塔撒满洛河上下，但那都是旧黄历簿上的事情了——上世纪80年代末，洛阳人民广播电台、洛阳电视台、洛阳市广播电视局等单位相继搬出周公庙，“将周公庙还给周公”。近年政府投资200多万元整修了周公庙，这座1963年6月20日就被河南省人民政府公布为河南省第一批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辽金时代（也有人认为是明清的）古建筑群，才于2003年4月12日对外开放。

　　和刘先生共在周公庙“栖息”过的一位人士在回忆“与周公同住的日子”时写道，周公是颇让洛阳人引以为荣的几个人物之一，当年他为周武王占卜吉凶，帮助周成王下定决心定都洛阳，将象征国家权力的九鼎迁至于此。孔子入周问礼，学的就是周公制定的君臣、父子、夫妇、上下、尊卑、贵贱这些典章制度。不过周公在老百姓心里最亲切的形象，还是一个笑眯眯的帮人解梦的老人。

　　周公庙最辉煌的时候是清朝，四海朝拜。据说每年朝拜祭祖时候的火烛映红半个天，香火鼎盛。民国时候，周公庙开始衰败，解放前一度成为匪徒聚集的地方，看门的老人说这里曾经枪毙过一位赫赫有名的女匪首，她的首级被挂在定鼎堂的大匾额上七天七夜，眼睛里鲜血不断，看着周公庙的荒凉生涯。

　　“文化大革命”时，一家电台“攻占”了周公庙，开始在这里办公。“文化大革命”后，电台搬走了，只留下3个高大的发射塔以及辅殿后面一大片被改造得千奇百怪的偏房——最早的职工宿舍。

　　在周公庙上厕所是一件有趣的事。最传统的蹲厕方式，一切都很坦白，坦白到你在厕所里可以看到礼乐堂的飞檐斗拱，礼乐堂屋脊上那些龙头人身的东西可以看到你。而厕所外面，有棵桂花树，花枝越过墙头，如厕的时候，香浊分明……

　　“电视台、电台留下3个发射塔，在不久的将来就会被拆除掉。”周公庙暨洛阳都城博物馆馆长韦娜对记者说，“虽然电视台、电台在这儿见缝插针，建了职工宿舍等诸多临时建筑物，但也阴错阳差地把周公庙的主体建筑给保留了下来。”

　　周公庙的创建更加荒诞不经——这是一个骗子编造了一个谎言，却意外地保留与保存洛阳文脉的故事。这个谎言编造得也很“周公化”——一个1000多年前的隋代普通士兵，梦到了隋代1000多年前的解梦老人——周公。

　　谎言编造者就是电影《少林寺》里的那个大坏蛋王仁则的叔叔——王世充。

　　王世充本是西域胡人，因其年幼时母亲改嫁汉人王氏，他随了继父的王姓。王性格狡诈，口才伶俐，熟悉经史、兵法、律令。像王世充这般既有军事才能，又懂得溜须拍马者，历史上没有几个人。而这样的人，生逢隋末乱世，成就了一番事业，想来也是在所难免的。

　　隋大业十三年七月，瓦岗军李密、翟让猛攻东都洛阳，洛阳求救的文书如雪片般飞到江都（杨广于大业十二年十二月南巡至江都，此后一直滞留于此）。杨广不得已，调各地精兵救援洛阳，江都通守王世充率领的江淮劲卒两万人亦在其中。但救援总指挥薛世雄被窦建德义军歼灭，王世充继任了薛的总指挥。作为隋军主将，王只好与头号“反贼”李密对决。

　　九月，王世充等各路援军齐集洛阳，与李密对阵。王世充与李密大战3次，3次都先胜后败，丧师无数。如此，王只好勉强苦守，不让李密冲进来。要消灭城外耀武扬威的李密，王是有心无力了。

　　大业十四年三月，宇文化及在江都叛乱，隋炀帝杨广被杀。5月，杨广“驾崩”的消息传到洛阳，杨侗作为皇位继承人被拥立为隋朝最后一位皇帝，年号皇泰，是为皇泰主。皇泰主登基时，洛阳已被李密重重包围。至九月，洛阳粮食储备所剩无几，眼看就支持不住了。

　　王世充决定破釜沉舟，但洛阳守军士气低迷。为鼓励士气，王找了一个叫张永通的士兵，说周公3次给张永通托梦，答应帮王世充保卫洛阳。洛阳城最先是周公建的，说周公保卫洛阳，理所当然。

　　于是，王世充修了周公庙，并请巫师在周公庙祷告。这巫师梦了一会儿周公，说周公让他转告洛阳守军，应立即进攻李密，周公会保佑守军大吉大利，如果不听话，周公会降瘟疫来惩罚守军。王的部下完全相信了王安排的鬼话，纷纷找王请战。王见军心已成，于是挑选精兵2万主动出击李密。为了表示有神明相助，王命令在所有旗帜上都写上“永通”二字，现在看来这实在有些滑稽，但当时的王军确实就在这“永通”旗下昂扬地出发了。

　　李密遂率部迎战，瓦岗军兵力在十万以上，没理由打不过只有两万人的王世充。双方混战。王世充突然将一个相貌与李密相似的人押了出来，高呼捉到了李密。王军士气倍增，高呼万岁，李军则不知真假，人心浮动。李军溃败。

　　经此一战，瓦岗军瓦解，李穷途末路之下，投降了李渊，最后死在李渊手里。李密逃走后，李的部下秦叔宝、程咬金等名臣大将，尽归王世充。对王世充而言，此战简直就是一战而定天下了。

　　历史有时就是这么不讲道理，李密在双方势均力敌时多次让王世充惨败，却居然在我众敌寡且敌人缺粮几乎可以必胜的情况下戏剧性地大败，而且一败不可收拾，这简直让人怀疑是否真有周公在暗地里干了些什么。当然，所谓周公什么的只不过是王世充为鼓舞士气耍的花招。但王世充的军队被“麻醉”后爆发出来的战斗力实在巨大。

　　唐武德三年七月，李世民进攻王世充。眼看局势不利，王向李求和，双方隔着洛河谈判。王道，唐帝关中，郑帝河南（此时王已废掉隋皇泰主，建立郑国称帝），我没有去进攻关中，你为什么要进攻河南？李世民答，唐志在四海，你挡了我的路；王又说，罢兵讲和，“不亦善乎”？李答，我老爸只命令我来灭你，没有授权我和你讲和。

　　王在李的包围下，粮尽援绝，只得开城投降。在受降仪式上，王跪在李世民面前，李嘲弄王说，当年你常说我不过是个毛头小子，今天见到了我，怎么又这么恭敬呢？王只有磕头。

　　历史往往会出现惊人相似的可笑一幕。1932年1月28日，日军在上海发动“一·二八”事变，此时已经“下野”的蒋介石左右国民政府，以“国家之不可无陪都也”为借口移都洛阳，并重修周公庙，欲效法周公东征，打败来自东方的日本倭寇。本报首席记者 于茂世／文图【原标题：周公庙之梦与风流系列之一周公庙的前世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