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洛春秋 李贺故事)昌谷觅踪:寻找李贺故里
2014/12/4 16:43:18 点击数:
【字体:大 中 小】
中唐诗人李贺,宜阳人,才华奇绝,号称诗鬼,是毛泽东最为推崇的诗人。他7岁能诗,15岁名满京华,27岁去世,短暂的生命如一道闪电划破诗坛夜空。“天若有情天亦老” ,诗魂年年哭早夭!我们在痛惜李贺早逝的同时,也为洛阳拥有这样一位天才诗人而自豪——今日起,本报推出李贺系列,全面展现李贺短暂而又悲怆的一生。
现在看到的这通碑,立在郑卢路北侧三乡乡政府对面,显然是纪念诗人李贺的。我站在这里看了半天,心里非常不是滋味——碑亭周围放着许多杂物,无论从哪个角度拍照,都会有不谐调的杂物进入镜头。碑亭环境治理得不怎么样,但为了争夺李贺故里,当地人却下了很大工夫——迄今为止,至少有两个村庄在争夺这张名片。李贺故里究竟在哪里?文字官司一直打了几十年。
田野里搁浅的一条路
前往李贺故里,正是立秋前夕,天气不怎么热,公路两旁一片绿色。从洛阳出发,沿郑卢路一直向西,快到三乡乡政府时,路边一位老人指着田野里一条荒废的路对我说,顺着这条路往北走,才是真正的李贺故里——西柏坡。
我听了很是惊讶,这里怎么也有个西柏坡?老人见我不信,便弯腰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写下了村名,这个名字竟跟河北省平山县那个“西柏坡”一字不差。老人调侃道,宜阳的这个西柏坡,虽不是革命圣地,但也有些来历,它是李贺故里!
这把我搞糊涂了!“李贺故里”不是在那个碑亭处吗?此前我曾多次到过那里,早认得那个碑亭了,离这儿还有一段路呢,怎么这里又冒出了个李贺故里呢?老人告诉我,关于李贺故里的争论,至今没有停止过,几个村庄为此争斗不休,这事儿曾在本世纪初闹得沸沸扬扬。
当时,有人认为李贺故里在西柏坡,也有人认为在西村。记者实地看了一下,这两个村庄同属三乡乡,只不过西柏坡靠近洛阳,西村靠近洛宁,中间夹着乡政府和连昌河,两村之间的距离也就四五里。为了争夺李贺故里的拥有权,两个村庄官司不断,搞得地方官员都有点不好意思,但记者听了,反觉得有意义!这说明如今的农民,颇有地方文化保护意识,他们除了关心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之外,还关注文化,这是好现象。
李贺故里的具体位置到底在哪里?的确很难说。唐诗人李贺英年早逝,“复无家室子弟”,他去世不到二百年,家园就已荒芜。宋代诗人张耒来过李贺的老宅,说这里“清溪水拱荒凉宅,幽谷花开寂寞春”,从而发出了“天上玉楼终恍惚,人间遗事已成尘”的感慨。张耒当年看到的李贺故里房屋都已坍塌,只留残墙,何况千年之后的今天?
李贺故居究何在
李贺在诗里说自己的家乡在“昌谷”,但“昌谷”是个大概念,《辞源》解释为“水名,一名昌涧,又称刀环川。源出河南渑池界,东南流之宜阳入于洛。唐诗人李贺的故里,即今昌水与洛河汇流处的三乡一带”。
但据记者了解,《辞源》的这种解释,本身就是错误的,因为“昌涧”本名连昌河,不是发源于渑池,而是源于陕县的马头山,向东流来时,呈西北——东南走向,经过洛宁杨坡,一路来到宜阳三乡,其间的河谷地带,广义上都可称为“昌谷”,包括渑池、洛宁、宜阳境内的整个连昌河谷地带。李贺故里的昌谷,只是其中一段,那么,李贺家的具体位置在哪儿呢?
后来,山西大学教授杨其群、湖南师大教授刘衍也认为,把李贺故居定在“昌谷”太笼统,他们经过实地考察,最后认定李贺故居应在大涧沟“长峦谷口”。
那么,大涧沟“长峦谷口”在什么地方?
据当地人描述,大涧沟为一条自然河谷,长约几华里,深约三四丈;“长峦谷口”在汉山光武庙南的幽谷出口附近,位于西村正北六七百米处,此处向东四五里,就是西柏坡村了。这就是说,李贺故居离西村近,距西柏坡远。
针对这种说法,宜阳县历史文化研究会会长乔文博表示怀疑,他说,杨其群把李贺故居定在大涧沟,显然不妥,因为大涧沟宽不过十丈,深不过三丈,只是条小土沟而已,如此狭促的地方,怎能建宅?杨先生还根据李贺诗中不断出现的“山居”二字,把李贺所谓的“山居”定在山口北面的山坡上,把南边所谓的“锐峭长圆形山头”称之为“南山”,把目前已经干涸的小水沟夸大为“唐时水势大到可以钓鱼,可以下网、可以泛舟”的河,这一系列的推断实难令人信服。
乔先生认为,中唐时期,人丁稀少,土地广袤,李贺的父亲李晋肃做过县令,这样的官宦之家,怎会选个小土沟安家?再说了,李贺所称的“山居”,并不一定是居住在山里,因为文人写诗,有时为了营造意境,便说自己的家园为“山居”;有时候为了自谦,便说自己居住于“穷巷”、“陋室”、“草堂”、“茅庐”。这本是惯常的写法,如果仅仅根据“昌谷山居”几个字,就把李贺故居定在山坡上,那就不能理解为李贺住在平地上、西柏坡上?李贺的诗用“忆山居”为题,不过是为了突出他乡居生活的情趣,若把“昌谷山居”理解为昌谷山坡上的房子,就情趣全无了。
乔先生说,杨其群先生为了支持自己的“山居”观点,还以李贺的诗句“我在山上舍,一亩蒿硗田”为例证,认为此句“明白无误地指明李贺故居在‘山上’”。其实“我在山上舍,一亩蒿硗田。夜雨叫租吏,舂声暗交关”这首诗,不过是李贺极言其家境困顿而已——家里种着一亩薄田,时有官吏催租。这显然是夸大之词,从李贺当时的境况来看,“山上舍”只是说李贺家为照看山上的田地提供给长工居住的“别舍”,而非“本宅”。李贺生活的德宗、顺宗、宪宗时期,全国人口不过3000万,地广人稀,人均耕地绝对不止一亩,在这样一个人口稀少,而耕田颇广的地方,一户人家拥有数十亩耕地应该不是难事,更何况李贺家里还养着长工短工?
所以,乔先生认为仅凭“山上居”几个字,不能断定李贺故居就在山上,而“一亩蒿硗田”,也不能说明李贺家就仅有一亩地。记者闻听此言,就地观察了西柏坡村,发现此村虽在一片平地之中,但北面有山,南面有竹园。乔先生说,李贺诗中多次提到的“北园”,应该就在西柏坡村附近,李贺故居应离这个园子很近,不会往西跑到大涧沟里。
盼建纪念馆 及早慰诗魂
针对这种说法,曾在洛阳电视台《河洛论坛》栏目中讲述过《李贺其人其诗》的王恺先生不同意。王先生也是宜阳三乡人,现在洛阳执教,多年来研究李贺,积累了不少资料。他对记者说,他的家乡离李贺故居很近,他曾多次考察过大涧沟,认为杨其群先生的观点是正确的——李贺故居就在大涧沟内,不在西柏坡。
王恺先生说,要考证李贺故居,必须从李贺及古人的诗歌中去找信息——李贺故居的第一个特征是“清溪幽谷”。曾在宜阳做官的北宋诗人张耒写过《春游昌谷访李贺故居》一诗,开头便是“连山忽中开,砑若敞双户”,明确无误地告诉我们,李贺故居在一个狭长的深谷之中;李贺在《南园十三首》第十一首诗中也称“ 长峦谷口倚嵇家,白昼千峰老翠华”,这说明“嵇家”是李贺的近邻,“长峦谷口”乃其故居所在。直到今天,三乡人仍把“长峦谷口”称做“嵇家圪塔”。
至于说现在大涧沟干涸无水,不等于唐代也无水。王恺举了一个例子,20年前,西村村民曾在大涧沟打水井,先后打了七眼井,开始时都是黄土,容易掘进,但打到一定深度后,便全都打在了石头上——原来下面是条连在一起的河床!这说明大涧沟原来很深,后来因为水土流失,淤泥堆积,看起来才像是小土沟了。
他说70年前,这里还有清清溪水,年长的人还记得妇女们在涧边洗衣的情景。西村砖场在大涧沟挖土时,曾挖出过一个“船锚”,可见过去这里可行船,水势很大。1958年,大涧沟曾修建过一个水库,池水泱泱,皆涧水所汇,岂能无水?李贺诗中显现出的字眼,明确地指出他家附近“青溪水拱”,有山,有水,有竹林,这正是诗人故居独有的特征。
王先生说,我们应当用发展的眼光来看事物,不应以今天涧沟无水就断定古代也无水。岁月悠悠,已逾千年,地理气候都发生了巨大变化,有多少条河流的水量在减少?又有多少个山谷被淤平?自然生态的改变可以让一条河流在我们眼皮儿底下慢慢干涸,这已是不争的事实。
所以,唐时的大涧沟应该有水,这符合人们逐水而居的特点;而山谷坡地正好依山建房,背依青山,面对溪水,符合风水学建房筑宅的规律。李贺诗“家泉石眼两三茎,晓看阴根紫脉生”(《昌谷北园新笋四首》之三)应是其家门前沟中溪水边的景象;这门前的沟谷,亦或为李家的宅居属地。这“幽谷”、“家泉”、“清溪水拱”,以及“水曲春沙上”、“新篁拔玉清”的综合地理环境,均符合大涧沟的地望风景,而连昌河以东的西柏坡一带,则与这样的地理环境相悖——一个“幽”字,已把西柏坡的平旷地带给排除了。
另外,李家乃官宦之家,不是耕稼农家,李贺诗“我在山上舍,一亩蒿硗田”(《送韦仁实兄弟入关》)是诗人的自谦,是诗化的语言。这两句诗只可考证第一句,第二句不可当真,李贺家绝不只有“一亩”薄田,否则二十几岁的他不可能还留着长指甲,终日骑着瘦马,带着书童,悠游于田野之中,到处吟诗了。“昌谷山居”说明李家有充足的物质生活保障,然后才能悠闲地居住在山野中,远离耕田稼穑之苦。
宜阳旧县志记载,唐朝不少诗人,都有咏三乡的诗,其中多次提到“三乡城”。唐时的三乡城残破不全,但仍有城墙在。“长峦谷口” 东二十多米的地方便是城墙大门,上有斜桥架构,李贺故居在其西邻,也就是今天的西村一带。
好了!双方的辩论若江河涛声不绝于耳。记者听了,一方面为他们的求证精神所感动,一方面又为李贺着急——因为如今这里除了一两个李贺纪念碑外,纪念馆等设施还没建成,这怕是诗魂最最遗憾之事!
孙钦良
责任编辑:C006文章来源:洛阳网(2009-08-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