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启功先生的书法究竟好在哪里呢?
欣赏一件书法作品,不同人有不同的角度,笔者认为,从形质和气格(气质格调)两个方面来切入便可抓住关键。我们也可以把书法作品的形质归入物质层面,而把气格归入精神层面。从中国书法史上的经典之作来看,形质上变化万千,气格上也是多种多样,形质与气格虽然有密切的关联,但又不是一一对应的,往往有不同的排列组合,因而从理论上来说,书法艺术可以形成不可胜数的风格。启功先生的书法在形质上可用“清”字来概括,在气格上则可用“雅”字来概括。
细审启功先生每一件书法作品,无论是真书、行书还是草书,也不管是擘窠大字还是尺牍小楷,都能做到眉目清晰,笔笔分明,没有任何的纠缠、含糊,这便是我们所说的“清”的基本表现,大多数观者都很容易感受得到,无须赘述。形质上的“清”可以给人以不同的感受,比如说刚硬的、凌厉的甚至是颓靡的。这当然同笔法、字法和章法的不同处理都有关系。启功先生书法则通过“清”传达给我们一种雅逸之气。形质上的“清”和气格上的“雅”合起来构成了启功先生书法的总体风格。
这种“清雅”的风格是如何形成的呢?笔者认为,杨守敬《学书迩言》中的一段话完全可以回答这个问题:“梁山舟答张芑堂书,谓学书有三要:天分第一,多见次之,多写又次之。此定论也……而余又增以二要:一要品高,品高则下笔妍雅,不落尘俗;一要学富,胸罗万有,书卷之气自然溢于行间。”这段话里一共包含了“五要”,正是这“五要”影响了启功先生形成了独特的“启体”风貌。
首先是天分,学习任何一门技艺并且要达到一定程度的话,都需要一定的天分,这一点无需过多的论证,许许多多在某一方面取得成就的人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启功先生也不例外。
其次是“多见”和“多写”。启功先生少年时期便追随自己的老师学习书画,并且有机会向许多名家当面请益,又由于精于书画鉴定,过眼的古今书画名作不计其数。这极大地扩展了启功先生的眼界,再加上天分高,善于分析总结抽绎、举一反三,因而能在很短的时间里剥丝抽茧,抓住书法的要旨和规律。
古人说:“字无百日工”,梁同书所说“多写”自然是就写字需要多下功夫而言的。启功先生从未说过自己学习书法如何用功,但我们完全可以从先生大量的临帖作品中看出先生用功之勤。2005年,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曾出版过一套《坚净居丛帖·临写辑》,包括启功先生临写过的十种法帖,其中有一本柳公权的《玄秘塔碑》,启功先生在落款中说:“一九六五年得明初拓此碑,日益习之,至今已临五本矣。一九七二年夏,启功记。”2006年,文物出版社出版了一本《启功赠友人书画集》,其中有启功先生《王居士砖塔铭》临本,落款中说:“一九七七年三月十二日、十三日临第三本于小乘巷寓舍。”启功先生的临作一笔不苟,无一不神完气足。可见,要在某一方面达到一定的境界,仅有天分是远远不够的,必须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
杨守敬在梁山舟“三要”基础上补充的“二要”看似虚无,而且显然不如形质那么令人有直观的感受,这也是当前一些把书法看成技术活的人难以入耳的原因。然而,这“二要”的补充非但不多余,而且是非常必要的,它对书法家气格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同时也是作品之所以具有持久魅力的关键所在。
启功先生的人品、学养早已有口皆碑。熟悉启功先生的人都知道,启功先生为人谦和,淡泊名利,虚怀若谷。学问涉及古典文献学、古代文学、语言文字、文物鉴定等诸多方面,不但广博,而且精深。
这样的人品和学养再配以梁同书所说的“多见”形成了启功先生特有的审美眼光,这种审美取向是形成我们所谓“清雅”书风的先决条件。所以启功先生的书法作品从不哗众取宠,完全是在博观约取中靠学问、人品一点一点地滋养出来的。
谁都无法否认,启功先生的书法风格独树一帜,如果把书法艺术比作一个百花园的话,那么,启功先生的书法一定是其中的一枝幽兰,无疑,这枝幽兰不那么绚烂、耀眼,但是它所散发出来的清香却足以令人驻步流连……(作者系北京师范大学书法系副教授) 作者:李洪智【原标题:启功先生的书法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