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0日,阳光明媚,春光怡人。下午,在内黄县井店镇西五村村中央的低洼平坦处,在村里用彩钢瓦顶、水泥柱子和红砖垒成的舞台上,红平绒布上绣着“浚县大平调传承保护中心”的大字横幅下,一出大戏《五虎拜寿》正在上演。
红脸关公、黑花脸张飞、白花袍赵云、衣绣八卦符的诸葛亮依次登场,随着粗犷的唱腔和激越的长尖子号,三国英雄的豪情不觉在身边激荡。脚下尘土微扬,场地一侧的坡上是正在泛青的蒿草,在场的数百名中老年观众鸦雀无声,他们的目光和思绪完全被台上的表演牵回久远的记忆。
经询问得知,西五村利用庙会的香火钱,每天三场,共订了12台大戏。闻讯而至的村民,遍及周边几十里内的十几个村庄。“庙会上最吸引人的是看戏。比起豫剧,我们这儿的人更喜欢大平调。”谈起下午的戏,村里的医生史建设说:“这一带80%以上的中老年人都是戏迷。哪个角色一出场,我们就知道他该唱什么,做的动作、穿的衣服对不对。”史建设特别钟情大平调,还为自己没当上演员抱憾。
艺人中的“务工”一族
在台上饰演关平的女演员韩学荣,从扮相到音域都气宇轩昂。下午四点多,她在剧中的戏份一完,便慌忙跑回借宿的村委会院子。“赶紧给我盛一碗水喝!都感冒好几天了。”在一阵剧烈的咳嗽后,韩学荣一边喊着正在做饭的同事张东风,一边对记者说。
韩学荣说:“‘浚县大平调传承保护中心’的前身是浚县大平调剧团。我们和村里签有合同,每天上午、下午和晚上三场戏。团里人手少,所有的骨干演员要主演两场,另一场演个配角就算休息。我们每天从早到晚都不敢卸妆,从正月初五到现在就没歇过。”
院里的地上临时垒砌了一个锅台,负责剧团舞美的张东风因为最近没活被“借”作厨师。村委会的会议室被临时“借”作宿舍,地铺上是十几床五颜六色的被褥。张东风说:“铺盖是我们从家里带的。连同服装道具、锅碗瓢勺,装在一个大车上走哪带哪。”
谈到演出价格和收入,演员们说,这一带常年活跃着大大小小20多个大平调戏班,现在价格压到1500元左右一场。“我们团人多,每人每月只能分到一千多元,还不如大多数民营团。”
陪同采访的前任团长、县文化局退休干部李景星说:“省市剧团来这里演出,一场一万多元,住宾馆旅社。比起人家来,我们县团就像是打工的民工。”
沉浮中难舍的“守望”
75岁的李德平是浚县大平调目前唯一的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传承人。
“我给你唱两句吧,可别吓着了啊!”在叙说自己的学艺经历时,李德平站起身来拉开嗓门:“延安府当提辖疏财仗义,在渭州我三拳打死镇关西!”洪亮的声调让坐在一旁的记者感到周围气浪震颤。他补充说:“我在群众中能唱响的主要原因除了嗓门高外,还有吐字清晰。”
采访完李德平,记者又拜访了72岁的张玉琴。大平调因腔调风格不同,分东、中、西路。张玉琴是西路大平调“七世家传”的第五代传人、著名旦角。虽然已经退休十几年,但她还时不时地随团外出。“几天前,剧团要到城北的陈庄演出,那里的几个老戏迷说想我了,我就随团去和他们见面聊聊天。”
张玉琴至今还沉浸在父亲所创造的艺术魅力中:“新中国成立后,我父亲张发旺在豫北一带将大平调发扬光大。群众的顺口溜说,‘道妞不到,罚钱十吊’,说的是剧团演出时父亲不到场,当地付给剧团的十二吊钱就会被罚去十吊。”
浚县文化馆研究大平调40多年的李景星说,大平调问世起码已有500年历史。和豫剧相比,大平调粗犷率真、行腔婉转,北方人看后觉得很过瘾。因此,尽管目前面临着观众市场的急剧萎缩,但我们这一带的观众和演员超越了命运沉浮,仍在忠诚地“守望”着。
政府保护迎来转机
浚县大平调近两年来迎来了新的转机:先是2011年6月入选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项目名录,后是2012年6月在国有文化院团体制改革中,原浚县大平调剧团被组建为国家级非遗保护中心。
还有一个更实在的惊喜:2012年9月,国家一次性拨付非遗保护专项资金64万元。原浚县大平调剧团团长、现非遗保护中心副主任郑海军说:“这在浚县文化行当是个天文数字。虽然不敢拿这钱发工资,但我们的演出设施获得更新,大伙都扬眉吐气。”
关于大平调的传承,张玉琴认为,首先是基本功的训练:“学戏起码得八九岁开始,我8岁就已经开始登台演出。现在有的人三四十岁才去唱戏,能唱好吗?”此外,演员必须投入,这关乎演戏能不能到位:“我演秦香莲,当知道连包公都无能为力时,我在台上哭,观众在台下哭,这就形成了气场。现在的演员能‘入戏’的太少了。”
大平调的传承中,最大的现实危机是人才青黄不接。目前,浚县大平调非遗保护中心的演员中,几位骨干的年龄接近50岁,一位30多岁的女演员是“最年轻的”。“职业技校能设个大平调专业就好了。”张玉琴说。
随着浚县大平调非遗保护中心的建立和剧团的改制,演员们期盼着能够“入编”,解决后顾之忧。他们说,只有相对稳定,才有利于青年人才的引进、培养,演员才能真正“入戏”。【原标题:浚县大平调:从草根状到被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