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同舟风雨无悔 王光美
回想当年,我参加革命前,一位地下党员借给我一本《论共产党员的修养》。我读了以后,对作者产生了崇高的敬意。以后,我作为一个满怀革命热情走进革命队伍的青年人,同少奇同志一起生活,在内心很自然地产生一个强烈的愿望,就是想直接听他讲讲过去的革命经历。我渴望了解他。但是,他从来不讲自己过去的光荣历史,就连讲述别的同志过去的功绩涉及到他时,还是很少讲自己。对于我的多次要求,他的回答是:“不要从我的过去了解我,要从我今后的言行了解我。”因此,要完整地描绘出他,我力不胜任。但是我要说,他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共产党员,——即使在他不被承认为一个共产党员时,他依然是一名真正的共产党员。 在白区工作的贡献 偶尔,少奇为讲明道理也说出一点自己的亲身经历。例如,一次在湖南省直和地市干部大会的讲话中,少奇回忆起在安源的工作:“那时,我刚从莫斯科回来。在苏联住了抗大式的学校,学了点马克思主义,只学8个月,就算从西天取经回来,经不多就是了。返回上海,又跑到长沙。那时,毛主席在那里。没有几天,就叫我去指挥粤汉铁路的罢工,粤汉路车已停了。中央来了紧急信,叫我到安源去。出了6元钱买汽车票才到株洲,爬上株萍铁路的火车,跑到安源,没几天就罢工。罢工之后,李立三被通缉,工人把他藏起来,所有党员都躲起来了,只剩我一个。人也不认识,什么也不清楚,罢工中有各种问题发生,我有什么办法呢?还不就是听工人的,他们叫我怎么办就怎么办,就是他们在那里领导我,哪里是我领导他们?当然喽,他们说怎么办怎么办,我也是经过一番考虑,有一些我也没采取,有两种意见的、三种意见的,我也综合一下。” 简短数言,亲切实在,从不突出自己,把自己融化在组织中、群众中,这就是少奇。
1926年10月,少奇到当时革命的中心武汉。经短短几个月夜以继日的工作,全国工会组织取得空前的大发展。 1927年1月3日,英国水兵枪杀江汉关民众,制造了“一三惨案”。少奇得报,立刻赶往现场。当夜,少奇通宵主持总工会紧急会议,决定动员、组织各界与英帝斗争,提出立即收回租界等六条要求,通电全国。5日,人民心中积压已久的反帝怒火爆发出来。通过李立三和少奇等人严密而有效的组织,30万人举行反英示威,冲入并完全占领英租界。 这时,国民政府表面支持群众,又担心帝国主义直接武力干涉,密令工会不要激化民情。我党中央一些领导人受陈独秀投降主义影响,再三劝阻甚至严厉批评少奇,要求工会避免与英帝直接对抗。可当时各界民众义愤难当,少奇一方面努力组织有序的斗争,避免过激行动,另一方面向中央提出,应积极引导大众,不能在革命高潮时退缩逃跑,不能也无法执行一些中央负责同志的指令。少奇一直站在示威队伍最前列,直接面对帝国主义者谈判。2月19日,在各方压力下,终于迫使英国签字,将武汉租界交还中国。在中国百年反帝斗争中,第一次收回被强占的土地和权利,取得空前伟大的胜利。 收回英租界,极大地震动了全国,中国人出了一口气!同时,许多领导人和群众也被巨大的惊喜和出乎意料的胜利冲昏头脑,认为只要民众发动起来,工人武装起来,就可夺取任何胜利。从而助长了过“左”的倾向,发生了不少不适宜的过火行动。少奇反复提出警告,切忌盲目和自大。
蒋介石发动“四一二政变”,成立南京政府与武汉对立,残酷捕杀共产党人和工人骨干。党中央一些领导人,要解散工人纠察队。少奇反复向中央陈述,坚决反对解散工人武装。中央几次开会讨论未决。6月28日,军队侵占总工会机关,经少奇多方交涉,才撤离。当晚,陈独秀主持紧急会议。为了消除何键制造事端的借口,要公开宣布解散工人纠察队,交出枪械。会议最后决定,由坚决反对这种意见的少奇去执行。经过紧张迅速的工作,当日就发出布告,把一部分破枪棍棒交存政府。之后,少奇将公开了身份的党员干部和工人纠察队骨干近3000人,持武器疏散到贺龙、叶挺部队,创造性地执行了中央决定,巧妙地保存下这支工人武装力量。
7月15日,汪精卫“分共”叛变,屠杀共产党人和革命群众。8月1日南昌起义,部队中武汉纠察队成员是最中坚的骨干。聂荣臻元帅曾说:“在那个时候,我们党认为工人是最可靠的,武汉纠察队在军队中是最受信赖的。而这些工人最听少奇的,少奇了解他们,在他们中间有威信。因此,周恩来同志一定要我来征求他的意见,如可能,动员他参加起义。少奇很兴奋,同意下山。但因当时没订起义日期,少奇又病得厉害,故暂留庐山,继续隐避。后来,起义提前,未及通知,少奇没赶上。但那部分工人的确是最勇敢顽强的。” 自1927年,我党进入了几次“左”倾错误路线统治时期,间或又夹着右倾错误的反复干扰。少奇也受到长达十多年的压制。 少奇从事地方党委和机关工作,始于顺直省委和满洲省委。那时,北方地区笼罩着严酷的白色恐怖,在敌强我弱的条件下,他极力反对“左”倾蛮干,反对凭血气之勇和敌人硬拼。他主张苦心经营,一点一滴积蓄力量。在顺直省委,他不仅要克服冒险蛮干倾向,又要与党内普遍存在的流氓帮会意识和宗派作顽强斗争。除了在组织上做艰苦的清理工作,他一直坚持不懈地在顺直和满洲训练干部,培养骨干,派员到中央学习,多数就地训练。但他的良苦用心不被理解,反屡遭责难,不是“和平发展取消主义”,就是“可耻的机会主义”,甚至被盛气凌人地斥责:“你错的该死!在政治上一塌糊涂,你将消灭满洲党!该打五百板子!”少奇据理力争,他给中央写信,说:“人(上海)训练班回来的同志都很好。满洲并没有取消工作派出学生。抚顺市工会训练班学生都是工人,完全没有一点工运常识和工作基础,一星期回去,这样做很必要,还得坚决办。”值得一提的是,抗日英雄杨靖宇也在抚顺班学过。尽管如此,中央还是借此连发两封急信,调他回上海。 少奇一直坚持正确主张,批评党内错误倾向,却招致没完没了的批判,戴着右倾帽子,又每每受命于危难之际。他毫无怨言,不计代价地奔赴艰苦、复杂、凶险的岗位,为党、为民族顽强斗争。少奇超乎常人的坚毅意志、丰富的经验和深厚的理论功底,实事求是、坚持真理的勇气,就是在这时期锻炼形成的。有时我想,这些优秀可贵的品格,使他成就了伟大的事业,也铸成最后壮烈的结局。
真正将少奇推上党的领袖地位,是在1936年初至1942年底这7年,他主持华北、中原、华中工作的时期。 少奇随红军长征到陕北,正是所谓“红区损失百分之九十,白区几乎损失百分之百”之时,意外地在一张报纸发现平津“一二·九运动”的消息,党中央异常兴奋,欲派员前往。少奇成为最合适的人选。张闻天同志与少奇深谈后,政治局决定少奇为中央代表,孤身人虎穴。 1936年初,少奇到华北时,整个北方局能够联络到的党员很少。“左”倾冒险主义和关门主义使党组织几乎瓦解殆尽,并仍顽固地在灭亡之途往下滑。少奇坚决纠正错误的领导和思想,在宣传和组织上进行大刀阔斧的鼎新变革。也正是这一时期,少奇表现出政治上完全成熟,他出色的战略和策略思想充分展现出来,使党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主张广为传播,深入人心,不仅有力地促进了华北抗日局面的形成,也扩大了党在全国的影响。通过他正确积极的领导,党组织和左派爱国团体迅猛发展起来,并从北方局派出几百名干部到上海、广州、武汉、中原等全国各地接上关系,重建组织,恢复活动。需要说明的是,少奇是戴着“右倾机会主义”的帽子,挺身赴险的。他一面隐避在敌人的屠刀下,不分昼夜地工作,另一面又与党内占统治地位、不断批判甚至“无情打击”他的错误倾向斗争。险象环生,生存亦属不易,况求发展之难。 当时,党内相当多数而又不占主导地位的同志支持少奇。正如他说的:群众支持他,他不是孤立的。支持者中,最关键、最强有力的就是毛泽东。这使少奇得以发挥他的才智,坚持正确主张,迅速取得惊人的成绩。仅半年,中央就评价“北方党的工作,自胡服(即少奇)同志到后,有了基本上的转变……已奠定了胜利的基础,开展着光明灿烂的伟大前途。”一年时间,北平的党员人数就发展了十倍!毛泽东赞扬少奇“懂得实际工作的辩证法”,“是一针见血的医生”。 至1938年离开,少奇到北方局短短两年多,我党已经是整个华北地区最大的政党,我军也成为最强大的抗日武装力量。“数百万群众朝着我党指定的方向前进。”革命形势轰轰烈烈。
随后,在华中,经过4年不屈不挠、艰苦卓绝的奋斗,少奇和他的战友们,开辟皖东,占据苏北,运动歼敌,力克顽匪,在敌后建起大片根据地,动员组织广大群众与日寇拼死搏击。“皖南事变”,处乱不惊,巧攻坚守,反败为胜。逆境中的中原、华中出现了一片蓬勃生机。 6年中,少奇与广大的干部群众紧密结合,出生入死,不懈奋斗,使人数不过万余的我党我军,突出陕北一隅,脱开江南国统区枷锁,进入广阔天地,夺取建立政权,拯民族于水火。 少奇是打开这一局面的先锋,是忘我抗击日寇的民族英雄,是发展巩固人民力量的前线总指挥。 1943年3月,中央成立三人书记处,毛、刘同时成为党的“一、二”把手。至此时,少奇的正确主张,他的功绩,得到公认。(原标题:与君同舟风雨无悔——王光美)